梁秋时也不扭捏,作为一个从小就被父亲逼着,给叔伯弹钢琴的小姐,表演于她而言,如吃饭饮水一般容易。只是从前演出的地界,或是金碧辉煌的庄园,脚下是质地柔软的红毯。或在六国饭店,里面衣香鬓影。在这简陋的舞台,踩在毛刺支楞八翘的木板上,还是头一回。她同乐队鼓手点了点头,说:“请指挥老师,帮我随便演奏一首柴可夫斯基。”
这里没有钢琴,但是用京胡拉出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梁秋时脱下了鞋子,踮起脚尖,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跳了一段芭蕾。最后那段,仅用大拇指撑起地面,步履轻盈,便轻松踮起了脚尖。舞台成了八音盒,而她就是在台上如梦似幻的仙子。起初战士们还看着,后来不知不觉就红了脸。她那双玉足的确生得极美,从前喜欢用豆蔻染了指甲,如今没那个条件去弄花汁,丝毫掩饰不住圆润的脚趾头,带给人的无限遐想。一阵骚乱过后,有的战士低下头,有的闭上眼睛,那双能做掌中舞的脚,却是挥之不去。如果不是他们的长官脸色越来越难看,大家兴许还能再多看上一阵。林参谋嗅到了空气里不寻常的硝烟味,是宋司令发飙前兆。边让人将小嫂子好生请下来,边大大咧咧一笑:“这个东西艺术性太强,我们看不懂嘛!还是秦腔、京剧、二人转好听嘞!”
说完,大家哄笑一阵,缓解了尴尬。不知谁的心中埋下了种子,忽然体会到了从前腐朽王朝,糜烂的好。难怪掌权者偏爱三寸金莲,女人的脚,的确有着不同寻常、勾魂摄魄的魔力。梁秋时耳听得众人哄笑之声,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尴尬又低落地走了下来。没等到宋郁文安慰,反又被他训斥了几句:“公共场合这样放浪形骸,成何体统?”
梁秋时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小脚丫塞进鞋里,还没来得及穿袜子,更难过了。“不是你说的,大清都亡了,妇女要解放,难不成我出门还带个面纱?”
不懂艺术的大老粗。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忽地有些委屈。这个男人太双标,对待别人就是自由、平等、民主、尊重;对待自己,就是这个不许,那个不应。舞台上,已经上演了其他节目。梁秋时将脚搁在长条板凳上,曲起腿,准备将袜子套上。正在心底委屈他不护着自己就算了,还处处挑自己的毛病,宋郁文已是在夜幕的掩映下,握着她的脚踝,将那袜子给她套了上去。梁秋时大脑一片空白,直至意识到,在公开场合,被他捏了脚,立即红到了耳根。他虽没说什么软话,可就当他哄她了。“你是我家大先生,不可以屈尊降贵,摆弄女人的脚。”
她贝齿轻咬下唇,枕着他肩头,伏在他耳边:“除非,在床上。”
“梁大姐,你的思想真的急需改造,男女平等,别摆出一副小老婆的姿态,我不是少爷。”
宋郁文干净利落地给她穿上了袜子,好似真的心无杂念,只是嫌她穿得太慢。怕她冻伤了。故作镇静,心无波澜,一本正经地说:“我今日驻扎在这里,就是不让少爷作威作福,让翻身农奴把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