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并非王伯举故意不接电话,而是事出有因。电话第一轮响起的时候,王伯举正上卫生间。等他方便完,回到座位时,第二轮响铃已接近尾声。傅红寒电话?他找我干什么?王伯举正盯着来电显示迟疑时,第二轮铃声也停了,于是干脆坐下来,费起了脑筋。之前的时候,由于常委会议上错站了尤金豹的队,王伯举处境很是尴尬,几乎被班子所有成员孤立,曾经向傅红寒表示过靠拢。可傅红寒根本瞧不上,不但没接纳,反而当面言语侮辱“我佩服你脸皮真厚”。人活脸树活皮,何况多年的县委常委?王伯举倍感羞辱,从此再未和傅红寒接触,甚至话都没说一句,会上碰面也从不交流。最近间接有所关联的,还是上周出现场救回陈坡杰。其实王伯举一万个不乐意,但县委书记发话了,不得不跟着严清正一起去,否则他绝不会给傅红寒擦屁股。尽管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但王伯举还是没少关心傅红寒的事,毕竟和赵林然有关,而且那破事影响太大了,不关心都不行。王伯举注意到,傅红寒这人底线太低,也足够阴险,以那种方式给对方穿小鞋便可见一斑。但同时他也发现,傅红寒还是有些手段的,或者说背景不浅,否则如何拿替罪羊搪塞?网上如何同意删帖?穆鹏又凭什么乐意配合?管他娘的怎样?又跟老子何干?本来不打算再发生联系,不承想刚刚却连打两次电话,不可能是打错吧?他找老子干什么?哦,明白了,这次姓傅的没整了姓赵的,反倒被对方扳了大跟头,简直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现在这家伙成了孤家寡人,八成是找人抱团取暖呢。靠,现在想到老子了?早干什么了?王伯举一万个不屑,却也感觉心舒气爽、幸灾乐祸。不过转念一想,又不禁犹豫:自己何尝不是孤家寡人?一旦遇到坎坷,怕是更惨,毕竟自己的靠山早已退休了。要不要抱团取暖?除了姓傅的还有其他人可选吗?一时之间,王伯举举棋不定,难拿主意。“叮呤呤”,手机又响了,还是傅红寒号码。接不接?稍一迟疑,王伯举接通了来电。“王书记忙呢?”
傅红寒很显亲切。王伯举声音不冷不热:“刚去厕所了。”
“那天多亏王书记接回陈坡杰,否则我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就不能圆满换签责任状,非出大娄子不可。一直想着当面道谢来着,谁知这段时间破事不断,现在才有点时间。”
傅红寒说明原因后,马上又询问,“王书记在办公室吗?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哦,我……”王伯举稍一迟疑,语气缓和了好多,毕竟对方高自己半格,“该我去县长室才对,不巧正好外面有事,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只能等以后了。”
事实上傅红寒只是表明姿态,根本没有上门打算,对方大睁两眼说瞎话正好避免尴尬。于是换了话题:“当然呢,除了道谢外,也想交流一件事,不知王书记说话是否方便?”
“方便。”
王伯举给出回复。“之前做专职副书记的时候,感觉还比较轻松,等做了代理县长就忙不过来了。你也知道,之前县里出了那么大乱子,影响一直都在,遗留问题一大堆,处理起来太费神了。所以我打算合适的时候,把专职副书记职责剥离出去,推荐合适的人专门来做。”
傅红寒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让别人当副书记?什么意思?王伯举不由得心中一动。故意给出一个反应时间后,傅红寒才又说:“可是纵观整个班子,能担此重任的不多。论人品、资历、能力,你王书记绝对算一个,不知王书记是否有兴趣?”
当然有兴趣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三把手,退休前最次也能进阶正处级待遇。王伯举心中希望火苗骤燃,下意识要给出肯定回复,但随即又不由得狐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能这么好心?想到这一层,王伯举稳了稳激动心情,淡淡地说:“傅县长年轻有为,捎带着就做了,何必分出权力呢?”
“王书记,挑明了说吧,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是看中了你这个人,想把推荐资格给你。二是也想专心做好政府工作,早日去掉代理二字。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绝不附加其他条件,只希望以后在大事上能互相帮衬,以免被那些拉帮结派的人挤兑收拾。”
傅红寒显得很是诚恳。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比起赵林然来,傅红寒给的难堪倒也不算什么,何况当时也没第三者听到。因为有巨大诱惑出现,王伯举的心态瞬时发生变化。“我停薪留职了几年,在国外接触的都是商圈,说话随便惯了,开玩笑也没深浅。假如我哪句说得过火了,在此专门向王书记道歉,请王书记多多见谅。”
傅红寒此话一出,王伯举仅有的矜持一扫而光,马上热情回应:“县长言重了。你能瞧得起我这个老朽,那是老朽的荣光,岂能不识抬举。以后凡有用得上老朽之处,尽管差遣。”
靠,可费了老子一通大力。傅红寒暗中长嘘一口气,语气仍旧谦恭:“绝不是差遣,是合作,互相帮衬,抱团取暖。”
“好好好,互相帮衬,抱团取暖,哈哈哈……”“哈哈哈……期待政法委王书记早日成为县委王副书记。”
在和谐的大笑声中,两人结束了通话。事实上,两人都不完全相信对方,但都看到了希望,而且有共同的敌人,这就是合作的基础。赵林然自是不知道傅、王二人“电话情深”,他此刻正喃喃着一件感兴趣的事:“穆鹏怎么能喜笑颜开地离开县长室呢?”
也不怪赵林然狐疑。党政大院已经传开,正是傅红寒关键时刻断尾求生,决然抛弃了穆鹏,才使穆鹏十多年仕路戛然而止。按说穆鹏该拼命才对,进门前也拉满了架势,出来时怎么就变了?傅红寒究竟用什么抚慰了穆鹏的心灵创伤呢?直到手机弹出信息【穆鹏直接去了银行】,赵林然才恍然大悟:“对呀,人家可是傅大少,分分钟开出百万支票,只要钱能办的都不算事,指定也帮穆鹏在企业谋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