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凄迷,九月的砚山上,格外寒冷。半山,一座破败的山神庙,破门半掩。王常一个人,蜷缩在神像基座下,瑟瑟发抖。身旁的火堆早已熄灭。离天明尚早,铺着干草的地面,已没一点热气!王常干脆爬起来,准备重新生起火堆。咕,咕咕,咕,咕咕……寂静的山岭上,不时传来一两声长耳鸮的怪叫声。嗖嗖、嗖嗖……忽地,叫声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声响,迅速而又轻盈。王常本能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聆听。从小在山村长大的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这是野兽快速掠过草丛的声响,而且还是一前一后两个声音。秋天的清晨格外阴冷,露水又重,猎人应该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上山。王常好奇的凑到已经朽坏的窗框上。突然,眼前黄影一闪。一个活物,几乎贴着他的鼻尖,从窗口窜进来。动作轻盈的一头扎进了供案前的香炉里,把陈年的香灰扑起老高。那东西实在太快,他根本就没瞧清楚到底是什么。与此同时,外面灌木丛里,草浪汹涌。一个更大的存在,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破庙方向掠来。王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掌本能的伸向后腰,握紧柴刀。只一眨眼的工夫,破庙前的长草里,忽地跳出一个老道。这老道身背一柄桃木剑,鹰鼻狼眼,身形瘦削,样子好不凶恶。乍一看见这幅尊容,王常倒抽一口凉气,本能的伏低身子。孤身在外,王常本不想多事。右手轻轻松开柴刀,伏在墙根底下,屏息静听。那道人在山神庙前驻足,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幅罗盘,右手五指连掐。不一会儿,便抬起头来,眯起一双凶恶的眼睛,看向山神庙。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砰得一声大响。山神庙破败的大门轰然倒地,强大的气流,激得庙内尘土飞扬。一道狭长的影子,步入庙门。积年的老灰,呛得王常咳嗽连声。老道似乎早就发现了他,脚步停在神像前,眼神四顾,出言如冰:“小叫花,你刚才,可曾见着什么活物?”
“我不是小叫花,我叫王常。”
“贫道问你话,你可如实作答。否则,贫道不介意,让你变成一个死人。”
道人不耐烦的一拂衣袖。一道劲风刮起,贡案的一条腿,竟然生生被刮断,犹如飞梭一般,直袭王常。哧得一声,桌腿插进王常脖子旁边的砖墙上。王常吓得面如死灰,浑身僵硬。他没想到,这道人如此歹毒,为了区区一个猎物,就想杀人。那东西,就躲在老道面前的香炉里。王常心底又惊又怒,偏不想让他称心如意。“我,我刚才什么也没瞧见。”
“小叫花,你敢欺瞒本道长!”
道人身影一闪,已经来到王常身前。紧接着,一道强大的神识,便将王常整个慑住。那道神识,仿佛要破开王常大脑,侵入其内。王常顿时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发黑。“说,你都瞧见了什么?”
“啊!道长,慈悲,我真的,真的什么也没瞧见。夜里冷的紧,我,我一直在昏睡!”
王常双手捂着太阳穴,痛不欲生。老道额上青筋暴突,撤回神识。王常浑身的力量仿佛都被人抽走,顿时瘫软在地。“道长,法力高强,小的,小的怎敢,当面撒谎!”
“谅你小子也没这狗胆!”
道人似乎也力有不歹,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额上已是汗珠密布。凡人是很难抵挡摄魂术的,何况这小子还是个娃娃。道人显然相信了他的话,再次抬手,端详起手里的罗盘,不再去理会王常。这山神庙只有巴掌大的一间。道人浓眉紧锁,绕着神像转了两圈,始终一无所获。终于一咬牙,奔出庙门。目送道人消失在薄雾中,王常这才长出一口气。短衫的背后,已是湿了好大一片。二叔常说江湖险恶,叫他一路务必小心,今天他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瞧那道人急切的模样,香炉里的活物,对他肯定很重要。见识过了道人的本事,王常相信,道人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修仙者。此方世界,一直都流传着关于修仙者的传说。故事里,那些仙人飞天遁地,移山填海,无所不能。那活物对修仙者都这么重要,肯定是个宝贝。王常盯着贡案上的香炉,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确信山岭上再没什么动静,这才起身,蹑脚走近贡案。贡案上,香炉里,香灰微微起伏。王常弯腰抓起一把稻草,扎个草把,小心翼翼地扫开表面的香灰。一只脑袋适时探出来,原来是一只小奶狗。小奶狗看起来像只狮子犬,一条后腿前伸着,止不住的哆嗦。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王常。王常懵了,这东西分明是家犬!王常伸手将它从炉灰里抱出来,放在贡案上。小东西努力站着,轻轻甩了甩浑身的毛发。“哦、哦、哦……”兴许是牵扯到了伤腿,灰雾里,狗子忍不住发出一阵惨叫。“咳咳咳……”王常被呛了一鼻子灰。等到香灰散去,王常才上前去,轻轻捉住狗子那条伤腿。仔细检查一番,他发现狗子后腿骨头断裂,着实伤得不轻。王常从小在山村里长大,知道狗命最硬。村里的狗子断了腿,只要将伤腿扶正,加以固定,大多都能自愈。王常找了块木板,用柴刀修成想要的形状。接着又“哧啦”一声,扯下一条包袱皮。“我现在要给你接腿,有点儿疼,你可别咬我。”
狗子似乎很有灵性,居然感激地瞅了他一眼,把头偏到了另一边。“哦哦哦……”一阵短促的惨叫声之后,狗子翻着白眼扭过头,王常已经开始麻利的包扎。狗子眼底泛起泪光,感激的瞅着王常。那眼神,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看着情郎。等包扎好,天也已经大亮。雨停了,该是继续上路的时辰了。那老道追不到狗子踪影,极有可能再回来。王常赶紧收拾完行李,把狗子也一并藏在包袱里,只露出一个小口。寂静的山岭上,短衫少年背起包袱,走出山神庙,身影渐次消失在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