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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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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尚宁公主入营,白遏等一众将军都齐聚主帐,证实她是否本人。

“昨晨听闻殿下已被那迟瑾斩于阵前,还当他们送回一具尸首。”

“这是他给我的。”

李夏梧从心口处拿出一个血囊,随后扔到了地上,又问道,“望军布防,诸位将军可都收到了?”

“回殿下,自是收到了,只是真伪性……”

“我与望国大军一同前来,营内至少有八成是按图上部署,此图可信。”

“若此次攻望得胜,殿下当居首功……”

白遏话音刚落,便听得帐外一阵哭嚎,随后闯入了一个士兵装扮的男子,直直扑到了李夏梧身上。

“夏梧、夏梧……你真的没事……”

李夏梧也是惊了一下,直到看清他的面容才紧紧将他抱住:“二哥……”

白遏显然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二皇子偷偷随军跟来,原本倒是藏得挺好,而昨日李夏梧被斩杀的消息传来,整个军营就他哭得最大声。

虽是这么想,他还是示意众人出帐,将此地留给二人。

李夏梧轻轻放开了李元琨,他面容依旧,就是有些消瘦,眼眶红肿得很,显然是白日哭过了。

瞧着他这副模样,她简直心疼到了极点,这些年她在望国沉浮,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说……你被迟瑾杀了祭旗,我几乎就要冲过去……”他凑近了瞧着李夏梧,眼中的泪珠又止不住地落下,泪水比她还要多上许多,而他用手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尽,只得垂头丧气,仿佛闹了脾气的小姑娘。

李夏梧心觉好笑,没顾上自己的泪痕,扯了衣袖为他轻轻擦拭着:“若我当真死了,二哥是要去陪我不成?”

“不准再说这种话。”

她不过逗他一逗,刚擦完的眼泪又仿佛开了闸一般倾泻而下,使得李夏梧愈发忍俊不禁,却还要为他擦着。

李夏梧将他揽过,细声安抚着,为他讲自己这些年在望国的所见所闻,还有对他的思念。而李元琨则同她抱怨着课业愈加、刀剑太重,还有哪家小姐瞧上了他却被他躲了整整两年。

“我可听说那迟瑾面容俊朗、身材颀长,最易俘获年轻女子芳心,可是真的?”

“确实面容俊朗,也确实身材颀长,俘获年轻女子芳心嘛,也是真的……”眼见李元琨又瘪起嘴来,她点了点他的额头,“任旁人再出色,也是不敌二哥的,在我心里,唯二哥最为俊朗。”

大战持续了一个月,定国军队因有望军布防,攻势如破竹,直捣望军军营。此间望国传来消息,三皇子病重不治,已殒命病榻。

第二个月,望军损兵折将大半,兴怀将军吴聪战死,云麾将军迟瑾领余下五千士兵死守不退,士兵或逃或死,月末已锐减至两百人。

第三个月中旬,白遏率众包围迟瑾于阵前,至此望军彻底溃败。

李夏梧听闻他被围自然是要来看的,她骑着那日送她入营的快马,驻足在他几丈之前。

迟瑾此时身上刀剑伤痕无数,身旁都是望国兵士的尸身,而他显然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倒下。

“云麾将军,果真骁勇,不知可挡得箭雨。”

李夏梧的声音冰寒到了极致,就如他当初接下赐婚旨意时的一般,不含一丝情分。

他从来没听过李夏梧如此淡漠的声音,这么几年,便是她气他恼他,她的声音也是有起有伏带着情意的。

他以为,她对自己是有情的。

他不是不知李夏梧在定国同二皇子李元琨曾交往过密,可他以为这么多年他敬她爱她,她也帮了自己这么多,至少,是有一点情意的。

原来,是一点都没有。

他笑了,然而这笑容转为了苦涩,她怎么能,无情至此?他原以为,自己才是最无情的那个。

白遏听懂了李夏梧言下之意,叫来数十名弓箭手,只待她发令。

李夏梧定定看着迟瑾,眼神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刺骨冰寒,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便是她第一次见他,也绝不是这个眼神。

也是,她那时是有求于他,演上三分也是合理。

李夏梧一言未发,抬起右手二三指,轻轻一弯,下令发箭。

漫天箭矢落下,迟瑾举着长剑一挡再挡,飞箭还是刺到了他身上,他最终力所不及,撑着剑抵于身前跪倒在地,口中不断淌出鲜血,染红了黄沙。

一轮飞箭射完,迟瑾已浑身是箭,可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他受过最痛的伤。

“好像还有一口气啊,”白遏远远看了一眼,又转头问李夏梧,“殿下可要来试这最后一箭?”

她思忖片刻,接过他递来的弓箭,右手拉弓正欲瞄准,回弯的手指却勾到了颈上的系绳。系绳一松,那平安扣便脱离了她的脖颈,滑落在地。

好在脚下是松软黄沙,平安扣并未碎裂。

李夏梧瞧了一眼,将弓箭扔了回去:“罢了,我不善骑射。”

她说完便翻身下了马,眼看伸出的手就要碰到那平安扣,马腿却好巧不巧地踏了上去。

这马是望国营中训练有素的快马,虽非战马,但也上了马鞍蹄铁,这一踏上去,平安扣焉能平安?

李夏梧将马腿拿了开,只见平安扣已裂成了大小两块,她小心拾起,放入了衣襟之中。

“殿下,可是什么要紧东西?”

“不是,寻常物件罢了。”

李夏梧上马最后瞧了迟瑾一眼,却见他留着一口气,但只靠着这口气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拼了最后一点力气和希望,朝她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去去就回。”

李夏梧自然不会拒绝他,慢慢踏马到他身旁,斜眼睥睨着他,眸色如常。

他十分费力地抬起手,在衣襟处摸出一块暗红色的绢帕。

其实它原本不是暗红色的,是艾色的,是李夏梧惯常递给他擦拭脏污汗渍的绢帕,他一直留着。

他颤着手将绢帕递给了她,便是他鲜血染了瞳,李夏梧也能看出他眼底的期待。

她还是伸出了手接过了那方绢帕,如了他所愿。

迟瑾见她拿走,终于又费力扬起一丝浅笑。他笑起来也是十分好看的,但他不常笑,而如今满脸的血渍,再笑也是不好看了。

他右手松了剑柄,直直倒了下去,合上了双眼。

他还是瞑目了。

李夏梧调转了马身,想了想却又停在了原地。她将那方染血的绢帕展开,又放开手欲将其盖在迟瑾面上。

可事不遂人愿,那绢帕只盖了三分之一在他脸上,只挡住了他的双眼。

这绢帕,本就是给他的,她留来无用,陪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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