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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知道,若非陛下体恤你给了个公主的封号,我到底何处不及你。”
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细腻柔和。李夏梧转头打量了一眼,她生得倒是出水芙蓉,惹人怜爱得很。 这女子是承安侯陆家三女,前两年不计声名追着李元琨不放,被他甩了好些日子才勉强甩掉,今日来此质问,想来还是心有不甘。 见李夏梧神情并无丝毫波动,反而带了点疑惑之色,她只好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自报了家门。 “原来是陆三小姐。”
李夏梧抬手撑起下颌,偏头看她,神情不改,“那你如今知晓了?”
“今日瞧见殿下风姿,我才知为何殿下能让二殿下记挂这么多年不曾放下。在容色上,我确该自叹不如殿下,可我自认对他的付出不必殿下少,他却为了一个前路不明的人,一个已嫁为人妇的人宁肯违背圣意不娶,也不瞧我一眼,难道我做的那些都白做了吗?”
她说着,眸中泛出了泪珠,倒是看出了三分真诚、七分不甘。
李夏梧听了这么一段话只觉头疼,她的夫婿还真是惹人青睐啊。 “陆三小姐,”李元琨这时取了披肩回来,只唤了她一声后便上前为李夏梧细心披上,随后才回过头,眸中,“你只说对了一句。”“愿闻其详,二殿下。”
陆三眼眶还带着泪,嘴角却勾起了一个自苦的弧度。
“在容貌上,你很有自知之明,你确实比不上夏梧分毫,可除此外你就比得上了?”李元琨虽是反问,语气却似真心询问,仿佛无意冒犯一般。
陆三支吾了几句答不上来,还是由他自答自问:“你说你对我的付出不少,那你可知,夏梧对我又付出了多少?若我不曾记错,陆三小姐所谓的付出便是求我移情于你、求家中长辈说亲、求我父皇赐婚、求皇后为你美言,甚至神佛都求了个遍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事夏梧都不曾做过,她也无需这么做。我同她的事,父皇早便定下,绝不松口,陆三小姐自诩不落人后,那又何苦来争他人所爱呢?”陆三被李元琨说得毫无还嘴之力,嗫嚅了半晌还是未吐一字,只是捂着心口,做出一副心碎肠断的模样。 李夏梧笑着看了李元琨一眼,又望向陆三,好整以暇道:“若陆三小姐当真爱我二哥入骨,丝毫不计流言的话,做个侧妃也不算委屈。”
“夏梧,我可不同意……” 陆三看着李元琨急切的模样,蹙着眉问李夏梧:“我好歹是侯府嫡女,尚宁公主地位尊崇,何必折辱人呢?”
“那陆三小姐如此,何尝不是折辱自己?”
李夏梧站起身,俯视着她,“承安侯陆家已然出了一个皇子妃、一个世子妃,中肯而言,二哥算不上良配,陆家却放任你穷追不舍,陆三小姐,想来承安侯已然视你如弃子了,对吗?”
定国无人不晓,二皇子李元琨才干不济、无缘高位,有志大族如承安侯府绝不会在他身上押宝。可李夏梧偏偏喜欢他有德无才,他对她的爱意是纯粹的,是毫不猜疑的,是不存利用之心的。 陆三没想到李夏梧今日不过初见她,便能一语中的,心下服了三分,暗道难怪当初定皇会派她去望国和亲,想来是物尽其用。 她一直以为自己同李夏梧差的不过是身份,再不济多了个容貌,如今看来,她差的是深沉的心智城府。她也曾听闻望国云麾将军迟瑾向来冷峻,可李夏梧还是将他的真心也收入囊中,靠的绝不只是容色。 三人沉默相对之际,前院侍女来此通传:“二殿下、公主殿下,传旨内官已至宴中,还请二位前去接旨。”
“诶呀,我才想起来,夏梧,是你的生辰礼。”
生辰礼?李夏梧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李元琨拉着手三步并做两步离开了廊亭,回到了席中。 “两位殿下,你们可算来了。”
内官笑眼眯眯,手中还捧着两份金色的卷轴。
二人带头跪听,内官一字一句宣读,一份是为李夏梧和李元琨赐婚,另一份则是封李元琨为王。 定国至今储位还未定,李元琨是第一个封王的皇子,表面上是定皇爱重并寄予厚望,但其实这是他退出朝堂的第一步。 李元琨接了旨后请众人平身,朝他们高声道:“我与尚宁公主的婚宴就定在一月后,诸位到时可还要捧场啊!”“臣等谨遵殿下之命。”
他回过身执起李夏梧的双手,满面笑容如春花般绽放:“夏梧,这个生辰礼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爱得紧。”
她自是知晓定皇迟早会为他们赐婚,却不曾想他求得这般早,他是真的等了太久了。
尚宁公主同二皇子的婚仪自然是盛大无比的,而此间最为劳累的,怕就是南乐夫人了,她既要准备李夏梧的嫁妆,又要准备李元琨的聘礼,虽说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是笑不拢嘴。 婚宴当日,李夏梧再着凤冠霞帔,坐在妆台前竟有些恍如隔世。 多年前她也曾成婚,可那日种种她再回想起来都十分费力了。明明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如今回定国不过数月,她竟连迟瑾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 迟瑾,名字抵在齿尖,已经有些陌生了。她想,若是不曾有二哥,迟瑾或许也能撬开她的心口呢。 可是没有若是。 门外响起喜婆的声音,吉时已到,她该上轿了。 虽说公主府离二皇子府相隔不远,但依着礼数还是免不了乘着喜轿入府。 抵达二皇子府时,李元琨竟不合规矩地亲自候在门前,连亲自前来主婚的南乐夫人都规劝不住,但见他二人情深,便也随他去了。 李夏梧由李元琨牵着手踏入正厅,余下便是拜堂、宴亲、交杯合卺、洞房花烛,一切皆按部就班、丝毫无差。 次日二人以新婚夫妇身份入宫面圣,定皇眼见李元琨得偿所愿,也欣慰了几分。 “夏梧,离京后保护好老二,这是朕交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父皇,我也可以保护夏梧的。”
李夏梧看了他一眼,朝定皇深深一拜:“属下遵命。”
三个月后,红玉镇,琛王府。 李元琨迫不及待拉着李夏梧入府转了一圈,又问她对府中陈设可还满意,他一向最懂她的心思,许多物件她自己都不曾想到,他却早已布置妥当。 “我们来的晚了些,这满园的朝华都快谢了。”
他蹲在一株淡粉色花枝前,用手托着半耷拉的花朵轻轻叹气,“我废了好大功夫,命匠人花了数月才栽满的。”
“朝华?这花儿名唤朝华吗?”
李夏梧越瞧这花越觉眼熟,却始终回想不起来。
“是啊,此前你的公主府里头有许多种花卉,就这朝华最多,我料想你大概喜爱,便栽了这许多。你可是不喜欢?”“喜欢,怎会不喜欢?二哥选的,我自然十分喜欢。”
“夏梧,你该改口了。”
李元琨笑着折下一朵还算精神的花,别在了她鬓边。
她愣了一下,口中生硬地吐出“夫君”二字。她原来,从未说过这两个字。 “这才对呢,夫人。”李元琨笑着转过了身,并未注意到李夏梧的神色有些凝滞。她转头看了身旁这片朝华,仿佛有些记起是在何处见过了。 红玉镇地处偏北,入冬会比京都早些,晚膳后二人在湖心围炉叙话,盼着初雪降临。 “可算再无繁杂宫规约束了,皇子可太难当了。”
李元琨欠了欠身,顺势将李夏梧揽入了怀中。
“是啊,若是你我都生于乡野,无亲无眷,便不会经历许多离别了。”可是啊,没有若是。 “夏梧,我们今后,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李元琨将炉中烫好的醇酿盛了一盏递给她,目光落在她身上,久久不离。
“就依夫君所言。”李夏梧举盏同他相对,随后一饮而尽。
这酒煮得十分不错,温热而不至滚烫,只一口便暖了四肢百骸。 月华一闪,漫天银雪落下,李元琨放下酒盏扶着围栏,一面看雪一面回头唤她:“夏梧,你看,真的下雪了。”李夏梧唇角含笑,任由李元琨如孩童般与雪玩闹。 炉中热气升腾,模糊了眼前景致。她回想起幼时闲暇他也会拉着她在殿外等雪,为她摘取初冬雪水学人烹茶,如今还是孩子气得很。 还好今后,她是真的不会离开他了。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