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面的人眸中染上了一丝怒意,柳砚清才又忙道:“齐大人应该已经看过了那药渣吧,既知道我没有忤逆您的意思,您又何必动怒。”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头的东西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屋里此刻只有他们二人,齐珩昱沉声问出口,懒得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忍枯藤,药如其名,初服无异,甚至还有令人容光焕发的效果。只是倘若加大剂量经年累月地服用,则过犹不及,会使人慢慢凋零、无药可救。齐珩昱才看过柳砚清送去给赵陵澈的药渣,每日足足添了三两。但这药草早已失传,别说是太医院的小宫女小太监瞧不出来,即便是他也在看到药渣之后愣了许久。现如今能种活忍枯藤的,除了前朝国君重用的太医祁孝再无他人,可那祁孝失踪多年,就连齐珩昱也还没有机会学过如何培育。那个名字在喉间转了一圈,终是没问出口,他只直直盯着镇定自若的柳砚清,似在等她主动说出实话。“砚清没什么来头,自小流落江湖,偶有神医襄助也不足为奇。但咱们这种人,遇上了谁都不会特意过问姓名来处,让齐大人失望了。今上纵情玩乐又疾病缠身,我瞧百姓苦于这样的君王久矣,进宫是想替天行道。只求大人庇护砚清,我定不离不弃,助您千秋无期。”
柳砚清一双含水般的眸子坦坦荡荡地对上他的,双手扶上他腰间那条玉带,没有丝毫的畏惧。“柳姑娘原是来自荐枕席的。”
齐珩昱头一回见人在自己面前能腿不抖心不颤地站了这半晌,又说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一时间不怒反笑,玩乐似的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可知道本座是什么人,就敢来爬我的床?替天行道四个字用在本座身上,也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柳砚清感受到下颌的那一丝冰凉,竟也顺从地仰头,轻轻弯了眉眼:“对我来说,只要作践赵氏,那就是替天行道。而皇城凶险,我就是因为知道您是什么人,才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若是害怕,就不会故意给您留下那些药渣了。”
“啧,做你该做的事。本座不杀女人,但也对女人没多大的兴趣。”
弱者的反抗才能让强者感到可爱,像她这样过于乖顺的,反倒让齐珩昱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样的世道,痛恨皇帝的人多了,不是谁都有资格来与他谈合作的。不过她既懂用忍枯藤,那说不定日后有些用处。他放开她,不动声色地用力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撵下去,又拣了帕子擦手,再没瞧她一眼:“随本座出宫。”
柳砚清极快地应了一声,拿起一旁早已收拾好的包袱乖巧地跟了上去。南镇抚司诏狱仵作站在齐珩昱案下,颤颤巍巍不敢抬头。柳砚清背着一个小包袱站在旁边,一直在打量着四周,似乎对这个阴暗的牢狱很是感兴趣。“柳姑娘觉得,是这里好,还是太后赐的凌烟阁好?”
冰冷的话自耳边响起,柳砚清忍不住蹙眉。他不会是打算让她住在这里吧?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就见靠在圈椅椅背上的男人正看着她。那悠然闲适的样子,仍是他平常那副无畏做派,一点也不像是个灭门案的嫌疑犯。唇角微抿、有些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的柳砚清只得淡淡道:“凌烟阁是太后所赐休息之所,这里是大人的办公之地,不能同一而比。”
“有何不能?本座倒是觉得,让你住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柳砚清眉心一跳,冷下了脸看着眼前的男人:“太后亲赐我太医院正七品官职,大人莫非是忘了?不居官邸也罢了,哪有住诏狱的道理。”
“太后亲赐?”
齐珩昱冷哼了一声,极其不屑,“你是在拿太后来压本座?”“小女不敢。”
柳砚清强压着心中的烦躁:“我只是觉得现如今替大人洗清嫌疑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您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顽笑上了。”
齐珩昱闻言,起身走至她的面前,再次伸手将她的下巴钳在掌心。他的目光从耳坠慢慢地转到那张喋喋不休、他说一句她就能回上两句的唇上,漫不经心的警告道:“柳砚清,若是再有下一次算计本座,这里就是你终老之地!”
话落,他松开手,看着她染上的红痕的皮肤,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现在带着你的东西搬到齐府去,若晌午之前本座还没在院中见到你,你就来给我住诏狱,那七品的官帽也别要了。”
柳砚清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从皇宫去齐府,只需要半个时辰,可从诏狱到齐府,硬是要饶半个永宁城才能到。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抱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她看着齐珩昱咬牙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齐珩昱看着她这么爽快的应了下去,也没有顶嘴,神色便难得松快,挑了挑眉,一抬手指着一旁的仵作:“走之前让他和你说一下这两个案子的情况,本座回头细问你,若是你答不上来——”他说着,俯身附在柳砚清的耳边,一字一句,声音阴冷:“本座就让那狼鹰叼开你的肚子,亲自去看一看你肚子里面的草包!”
柳砚清忍着要推开他的欲望,往后缩了缩,有些不满地应了一声是之后,转身便走到仵作前面。她此刻倒丝毫没有了七品女官的架子,仍依照礼节朝人福了福身:“劳烦您详解了。”
齐珩昱看着她背影,想到刚刚竟依旧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惧怕的神色,无趣地撇了撇嘴角,转身离开。只是刚出诏狱,福安就有些忍不住跟上去,在他身侧低声道:“主子,您一向不插手内宫的事情,那柳姑娘现今有官籍,算是宫里的正经女官,往来去处都归司礼监管。再说她又是太后娘娘发话、随着皇榜亲自领进宫去的,您就这样摘了她的官……”“本座摘一个七品的官帽,还需要同旁人报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