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橙一向傻愣愣的,在旁人那里或许还留个心眼子,但在柳砚清面前从来都是问什么答什么的。再加上她实在是没听明白柳砚清那话的意思,就只琢磨了表面,竟还真的开始认真思索她和赵蕊涵到底哪里相似。片刻后,小丫头讨好一般给人捏起了肩:“您还别说,虽然不至于初见时就想起长公主来,但今儿仔细一比,您二位的眼角眉梢还真相像。可要是奴婢看啊,自然是掌药您更胜一筹,真说起来,您的脾性可是要比她好上不止一点儿。”
虽是主仆二人关起门来的话,但也都是菀橙的肺腑之言,倒没有溜须拍马的意思。可柳砚清听罢,心里却泛起一丝不知是酸楚还是不甘的情绪来。脾性好么?倘若她也过着这样从小到大就金尊玉贵的生活,没经历过任何变故,恐怕也会像赵蕊涵一样,站在御花园里大大方方指个谁去当自己的驸马、不许旁人染指半分。她不必一睁眼就想着报仇,也不必战战兢兢连自己的真名真姓都不敢与旁人说。甚至如果她还是公主,那她身边伴读的祁家哥哥也会陪着她从小长到大,或许真的从伴读成了驸马。他的生命不会停留在八九岁的年纪,她还能有机会伸手抚一抚他那双如星辰一般的眼睛长大之后的样子,连义父也不用东躲西藏、一把年纪还背负着儿子惨死的痛苦和公主无法复国的绝望。柳砚清的心里像是揉了沙子一样生出细密的疼痛,可转而又有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她必须要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付出代价。而齐珩昱是她手里最好的一把剑,甚至是她重回永宁城之后悬在她头顶最亮的一颗星。这样好的一个人,她才不要赌气将他推到什么长公主身边、让他和她逍遥快活。哪怕他对她的亲昵都是逢场作戏、哪怕他看着她的脸想起的都是另外一个人。但什么人什么东西既到了她手里,就没有再放开的先例。当夜回到齐府后,柳砚清的举止已经恢复如常,再没有在宫里时那般失态,却令齐珩昱心里有些不悦。他令福安去请她共用晚饭,柳砚清一进门轻车熟路地放好了自己的披风,又向福安讨了茶盏来坐下,末了还夸赞几句今天的茶比往日好些。齐珩昱终于没沉住气,见她这么一副已经无所谓的样子,心中一时间不是放松,而是愈发紧绷。静了半晌,他搁下手里的筷子,看向正慢条斯理剥食鱼肉的柳砚清,似乎在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你没什么要问我的了么?”
白天在宫里的时候,他莫名其妙被她甩手关在门外。原还想不通,后来才慢慢咂摸过来,她是为他和赵蕊涵的关系而吃醋。因为这一个后知后觉的念头,他虽受了她的脾气,却也欢喜了半日,至少说明这姑娘开了窍,不再把他当成需要试探的外人。可才一下午没见的工夫,回了府里她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又回到了从前待他时的样子。虽说不比旁人恭敬小心,但也处处得体,他说什么她也应着,再没提晌午的事儿。齐珩昱要的不是这样的柳砚清,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才捅破了不到两日,他现在仍有患得患失的感觉,甚至乐于看她在宫里朝自己甩脸色的模样。那样至少能说明她对他的感情和他是一样的。可柳砚清现在的反应却没让他如愿,她轻轻撂下筷头上的那一小块儿鱼肉,又拣了帕子来擦了擦嘴角,这才摇了摇头。在齐珩昱满脸烦躁地追问之前,她又忙补充了一句:“往事不可追,且不说你与华亭长公主没有什么,即便有,她也没那个本事从我手里把人要走。而且菀橙都跟我说了,你们从前……”“柳砚清!”
齐珩昱突然的一声厉喝将她要说的话打断,也把人吓了一个激灵。这下成了她莫名其妙,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该怎么继续接话。“你宁愿听别人说,当时也不肯张嘴问问我么?亏得我一整日在心里给你编排理由,说你是在乎、是吃醋,特意预备了晚饭等你,到头来还抵不上一个奴婢两三句话有用。本座是锦衣亲军指挥使,你去问问永宁城里哪个人敢不信我的话,又有哪个人敢拿我当个物件似的,像你这般放肆!”
柳砚清蹙眉,不知道他突然之间又发什么病,心道自己已经决定将这事儿翻篇了,他这个“罪魁祸首”怎么还抓着不放呢。她从前没见过齐珩昱这样的阵仗,总以为他对待任何事都是漠然的态度、或是直接丢给福安去。近来却看他频频失态,柳砚清倒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了,只回了一句“我没有不信大人的意思”,而后觉着他应该是需要冷静一下,没有犹豫就起身告退了。福安在门前听到里头不太对劲的动静,又瞧见柳砚清刚进去没多久就神色不虞地走出来,忙要去追。可只听齐珩昱将茶盏扫落在地:“别拦,让她走!”
福安微微顿住了脚步,虽不敢再动,但也是直到瞧见柳砚清离开的方向是灵均堂时才放下心来。好在自家主子的脾性他是知道的,齐珩昱平日里杀个人都不眨眼,但一遇上那掌药的事儿,就好像被拴住了手脚,至少现在,福安不担心他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但眼下软玉温香走了,还是得他这做奴才的进去宽宽心,否则这一夜怕是全府上下的人都会不好过。福安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主子”,听到齐珩昱闷闷的一句回应之后,躬身进了屋。没想到他还未开口,齐珩昱就一气儿责问:“华亭长公主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既知道她要回来,怎么不着人看着些,非要让她们俩碰上面!”
他对赵陵澈母子怀恨再深,那赵蕊涵也是无辜的。或许是因为少时就在一处,赵蕊涵的长相又恰让他心中泛起过涟漪,齐珩昱对她便格外宽容些。可这份儿宽容终究是惯得她那脾气越发没边了,本以为她这些年在外头能收敛锋芒,谁知赵蕊涵竟肖想让他做驸马、还闹到了柳砚清的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