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跟随主子的时候,华亭长公主已经出宫了。后来虽零零碎碎听说过一些事儿,但齐珩昱于此从来都是矢口否认,也从未提及过赵蕊涵是什么不能说的人。这会儿突如其来的责问让他头皮发麻,却仍慌忙跪地请罪:“主子说得是,是奴才照应不周,惹了掌药和主子不快。”
齐珩昱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疼的眉心,瞥了他一眼叫他起来。他不是有意为难福安,可心里实在烦躁得很,话出了口就有些后悔。毕竟一来这事儿福安也不知情,二来……他一个太监哪里懂这么多。即便是他齐珩昱,这么些年没有用心应付过哪个女人,这种事儿上,无非也是一知半解。见他神色有所缓和,福安站起身来,便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试探着建议道:“主子不妨这会儿去灵均堂看看掌药,两个人有什么话说开了也就好了,掌药从来都不无理取闹,主子更不是那般不通情理之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齐珩昱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人人都畏惧他,可唯有身边的福安是能真正知道他心中所想的。可踅摸了半天,他这个从未低过头的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把话说开。最后仍是静默了半晌的福安点醒了他:“平时掌药有什么喜欢的,或是您曾经答应过她什么没给的,拿去表个决心就成。主子您也不必太过着急,掌药她再有本事也是个姑娘家,诚心实意才是最能打动她的。”
齐珩昱眨了眨眼,灵光一现,转身从卧房的抽屉里寻出一枚小小的药丸来。这是他先前给柳砚清吃的那粒药丸的解药,半月一次的那个治标不治本,人命便好似风筝一般还攥在他手里。可这个不同,吃下去就彻底解了蛊毒,风筝的线一断,就再不由他摆布了。齐珩昱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自己对她是真心的,从今往后他们二人谁都不是谁的附庸,他更无须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绑住她。临出门前,他倒不忘夸赞福安一句,心道这孩子若是个齐全人,他还真想给福安说一门亲事。而福安站在地上垂首含笑,眼瞧着主子出了门,才暗暗喟叹,如果不是跟在这人人畏惧的齐小太岁的身边,他怕是还没有这样八面玲珑、揣度人心的本事。主子该感谢的人啊,是他自个儿。那边灵均堂里的主仆二人也没有比他们轻松多少。菀橙先前一听说前院儿来请柳砚清吃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还给她重新挽了个发髻,特意选了那日齐珩昱送来的金玉簪子。她盼着二位能好好儿吃一顿饭,别让今天那些扰人心烦的事儿影响了感情才好。但没想到柳砚清才去了不到一刻的时间,就气鼓鼓地回来了,“砰”地关上了门就往暖阁里去,她若不追得快些,暖阁的门也要被锁上了。等柳砚清断断续续把事儿说明白了,菀橙也歪了脑袋不知该怎么劝解她。别说柳砚清不明白齐珩昱生气的点在哪里,就连她这种跟过许多主子、低眉顺眼伺候人的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来掌药到底哪儿说错了才惹得那齐大人如此大的火气。但要是顺着柳砚清气在头上的话往下说,倒成了她这个做奴婢的不懂事儿拱火了。于是菀橙想了想,只得猜测道:“或许大人就是气您多心。您想想,那华亭长公主回来一两日,他们两个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早就暗通款曲了。可大人心里有的是您,所以不愿见她,更不愿听她说什么驸马之类的话。人家的心意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掌药您却还因此不高兴,甚至怀疑大人是念着旧情,他怕是心里也不好受呢。”
菀橙到底年纪小,揣摩不出多的东西来。柳砚清叹了口气靠回暖阁的软榻上,伸手摸下那根金玉簪子放到掌心把玩:“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当时心里着急,他又一副要压下我脾气的样子,我便不服!可是后来我也想通了呀,原想着好好儿地去跟他吃顿饭,把这事儿化解了,他却怪好像在怨我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那她心里明明白白,根本没有的事儿,难不成还要她一进家门就逼着他去解释?如果她真那么做了,恐怕他现在火气更大。菀橙低了头不再做声,她长在那深宫里,虽说主子们难缠了些,但也没多接触过什么男子,男女之间的事儿她有心宽慰,却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来。倒是柳砚清打开了话匣子,瞧着她,也不管人能不能听懂,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下去:“这男人和女人之间啊,无非就是真诚以待。可今天的事儿让我有些忐忑,我知道自己是真心爱慕他,却不知他是否也真的钟情我,若没有真心而只剩交易,一段感情怕是走不长远。可我又庆幸我和大人之间最起码有交易,我能在皇帝面前替他办些事情,他又能以那万人之上的权威保我平安,若有真心最好,没有的话携手朝堂也成,总比一个人要强。”
菀橙歪着脑袋,没听明白她这后半段话,却把前头的听懂了大半。不管怎么说,她家掌药自个儿是真心实意喜欢齐大人的,这就够了。至于柳砚清所担忧的,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毕竟旁观者清,齐珩昱对她有多特别更是有目共睹。可巧的是,柳砚清的前半截话才说出去,齐珩昱便在灵均堂的暖阁外头站定了。他没听见她情真意切说自己是真的爱慕他,反倒将后头的所谓“交易”之类的言语一字不落地装进了耳朵里。原本兴冲冲要敲门的手僵在原地,他先还反复琢磨了好几遍应该怎么开口,这会儿冷笑一声,直接将手里攥着的那颗药丸从瓷盒里拈出来捏碎了。他原本也没想着要一只豢养在后院儿里的金丝雀,哪怕她要前朝为官,他也能想办法给她搞到一顶官帽来戴。只可惜,有些事是他心甘情愿的才行,她若要算计,他又何必吃亏捧出真心去、让风筝断了线,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