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至时，整个书房的日光渐渐散去，书桌旁是柔和护眼的花蕊式大灯，面前的落地窗外是整个A市的夜景。封晚从数学题中抽身出来，垂眼便看到了人间烟火，千家万户灯火辉煌，亮着车灯的车流从同一条马路上分成不同的个体，而后驶入千万条全然不同的路。人们都行色匆匆，奔向属于自己的那盏星火。封晚忽然觉得震撼。他们平日里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人间景象吗？封然站在封氏大楼的顶层，是不是也能看到这万家灯火齐明的景象？她霎时很想再快点长大，站在高处去看看不同的世界。正在出神间，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封晚顾着看落地窗外的风景，没想回头看看来人是谁。“怎么就被他骗来了？”
纪丛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封晚这才回神看向他。“嗯，觉得很稀奇。”
“稀奇什么。”
纪丛风在封晚身边坐下，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地问道。封晚看向纪丛风，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上下又扫了纪丛风一番，这才开了口：“稀奇这夜临上上下下都是你纪二公子的。”
若说以前还不确定夜临的老板是谁，那今天喻珩带她来这里，她几乎马上便确定了老板是谁。“不算全对。”
纪丛风好像也不打算隐瞒，坦然道，“夜临的老板有三位。”
“我、喻珩，还有一位叫沈江寒，有机会让你见一见。”
封晚听着纪丛风带了点解释意味的语气，看向他的眼睛倏然弯了弯，“好。”
“封晚。”
纪丛风凝着封晚，像是不经意提起这件事一样，声音平淡，“喜欢这里吗？”
“喜欢。”
纪丛风闻言愣了一下，垂眸看向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封晚看着他的样子试探地问道：“你……不想让我来这里吗？”
“嗯。”
纪丛风应声。夜临本就是娱乐性场所，就算定位再高端也挡不住它的本质，来这里的人每天鱼龙混杂，说不上就会碰到什么人。纪丛风不想让她冒险。封晚一双眼睛凝着纪丛风，片刻后垂下眼眸，低声轻嘲道：“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总是逃掉晚自习？”
“不想上，不想待在学校还用什么理由？”
封晚不解。“那，为什么不回封家自习？”
纪丛风看似不经意地接着问她，深眸却微微低下锁住眼前的小丫头。封晚愣了一下，手上转动着的笔“啪”的一声摔在桌面。转眸看向窗外，沉寂了几秒后封晚才又开了口：“原来你是想问这个。”
铺垫那么多，最后只是为了问这个。封晚像是豁然开朗一般，盯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开口道：“我也不怕告诉你，纪二少。”
不想待在学校的理由很简单，封晚是一个以热闹为趋向寻找庇护所的人。她的脾气很差，并非见谁都笑得出来，因此学校里几乎没什么朋友。封然盛意他们一一毕业后，封晚在一附便习惯了独来独往。并非她和同学相处得不友善，只是她下意识和人相处保持着距离。有人想靠近她，会被她亲手推开，而更多的人会在看到她一张冷脸的时候离得远远的。所以自习她总是逃。逃了也不能回封家学习。封然自从修完了A大全部学分提前进封氏工作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数学是封晚的弱项，但是对于全科全能的封然来说不是问题，但是，对于当初偏科严重的十五来说也不是问题。找不到封然时，她总是会遏制不住自己的想念，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很久。后来就很少在封家自习了。她选了学校门口喧闹的网吧，因为有恐怖身手傍身，所以一直也没出过什么事。反而杂乱喧哗的人声能让她平静下来，越是吵闹，就越是容易专注。只是因为想念一个人，所以所有的行为都极端。“他不过在封家三年多，就把你影响成这样。”
封晚说得婉转，纪丛风听罢缓缓开口。“三年多。”
封晚重复了一遍，轻笑一下说：“我今年不过十八岁，我整个价值观重塑的少女时期都有他在，至今已经……占据我短暂人生的三分之一了。”
“纪二少，我愿意一点点接受你。”
“但是要把那样一个人忘记，就相当于把我的生命生生剥离三分之一，我做不到。”
所以若是有朝一日，纪丛风和十五只能二选一的话，封晚毫不犹豫会选十五，因为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只有一个。她从小没有父母，哥哥姐姐就是她的引路人，包括十五。封晚转眸看向纪丛风，只见男人也正静静地看着她。封晚倏然笑了下，抬起手轻轻放在纪丛风的眉骨处，从眉间向外抚平，动作轻柔，带着无尽的缱绻。“纪二少，别皱眉。”
“你说不介意我把你当成他，那十五回来之前，不如你代替一下他？”
—封家庄园一贯冷清，冷色调的白光将庄园照得宛如白昼，却也平添了几分凄落。大家都在长大，也都开始走在了不同的路上。封晚当晚睡得很沉，她好像梦到了五年前的事情，又好像身处现在，浑浑噩噩的梦境杂乱交织，让她整个人如坠深渊。后半夜身体发冷，仿佛置身冰窖。封晚无意识叫了人来，于是封家庄园凌晨时分就都醒了。高烧来得气势汹汹，封晚躺在床上昏睡得不省人事，手背上扎了针，吊瓶又在床边高高吊起。盛意翻看了她这几天的学习记录，几乎每天都是高负荷完成学习任务，除此之外还会给自己加练。身体从小就弱，云空那次落下的重伤还没好全，又在纪家受了伤。小丫头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往透支了用，于是反噬来得又猛又烈。盛意叹了口气把她的东西放回原处，叹了口气摇着头看向封然：“你就是这么照看你妹妹的。”
封然沉着一张脸自知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