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冷眼瞧着淑妃,脸上对她没半分同情。就她那脑子,能留在宫中如此之久,也全然是皇上看在她母族的份上。那些她从宫外私得的银子,皆是一锭锭官银,只要稍稍一查便可得知这些银子的出处,那李月芙不会真以为凭借着他父亲手上的那点俸禄,能一直白花花地往宫内送银子?愚蠢至极!公玉姬的眼睛一直盯着李月芙,说实话,她一点儿都不恨李月芙,相反,她对她颇为同情。李月芙虽长期以来皆针对她,一见着她便要喊打喊杀,从不掩饰自己讨厌她,颇有一些真性情在里头。但她想得太过于简单这宫内处处都是陷阱,她稍不注意就能落得今日的下场,更何况,今日要对付她的不是她公玉姬,而是坐在公玉姬身旁的皇上!“淑妃买通刺客欲想刺杀皇后,且宫中藏有来路不明的钱财,从即日起,贬为庶人,暂且幽静于淑仪宫,随时听候发落。”
“皇上,臣妾没有!皇上,您为何就是不肯相信臣妾!”
淑妃惨痛的声音一直回荡着整个承乾殿内,饶是太皇太后见了也不禁连连摇头,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众嫔妃见了平日里的淑妃嚣张跋扈,如今已经成了丧门之犬,有幸灾乐祸早就忍不住偷着乐的,也有冷眼旁观,事不关己,像公玉姬这般甚是觉得难过的少之又少。当承乾殿内的人随着李月芙被拖下去之后,一个接着一个散去之时,她还处于恍惚之中,这副身子动也不动。一直到殿内只剩下公玉姬同刘璞烨的人在。刘璞烨从方才的冷漠如今像是换了一副面具似的,竟眉眼带笑,用这世间最为温柔的声音问她:“没事儿了。”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她手上,眉头忽地微微皱着,“怎么手这般凉?”
“皇上真觉得没事儿了吗?”
公玉姬侧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冷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想说什么?”
“臣妾不想说什么?淑妃哦,不对,应该是庶人李月芙,她可是给臣妾提了一个大大的醒儿呢,万一要是惹怒了皇上,岂不是会落得像她一般惨的下场?”
她不顾刘璞烨逐渐失笑的脸色,一顿冷嘲热讽砸过去。刘璞烨迎上她的目光,厉声而道:“你与她不同。”
“怎么不同了?皇上明知这其中有猫腻,却为了一己之私,连多加追查也不肯,直接判了她的罪,这与皇上说我杀了淑妃的孩子有何不同?”
公玉姬前不久撞见过颖儿与那一奴才之间的暗箱操作,刘璞烨这么一出,就是想将此事牵连出来,什么刺杀之事全皆是幌子才对。他真正想要的是拉出背后大树!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刘璞烨对淑妃的态度一落千丈,连演戏皆不肯演了,反而对她宠爱有加,搞得全皇宫的人皆知她公玉姬如今深得皇上的喜欢。原来竟是为了这一出,真是可笑。公玉姬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不知为何,她如今反倒能坦然地面对刘璞烨了。“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刘璞烨突然站起身,他看了一眼毫无所谓的公玉姬,气得拳头紧握,终无奈道:“容儿,回宫给你主子煮碗醒酒汤,酒没醒别到处乱走。”
说罢,拂袖而去,韩会见状只唉了一声,便跟了上去,独留公玉姬一人在此。说她酒没醒?方才看戏的人之中最清醒的不是她么?所有人都在陪他演这出戏,他应当是极为满意的吧!公玉姬环顾了一眼四周,忽而觉得这儿华丽得实为可笑,每一个人皆身身穿着旁人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衣裳,戴着这世间最为珍贵的首饰,可失去的是他们纯粹的内心。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真的会开心么?回到凤鸾宫后,公玉姬一直将自个儿关在房内。她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是觉得身子和内心都极为疲累,连她最爱的四喜丸子也不闻不问了。果真如她所料。在接下来的两日里,刘璞烨因淑妃一案将骠骑大将军府行贿一事牵扯进来,大将军李显一因买卖官位,收取巨大数额的赃物而被革职查办,秋后斩首示众。整个大将军府顷刻间没落。据说,将军夫人受不了夫君被抓,在抄家的当夜就已上吊自杀,其余家族成员处死的处死,被抓的被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就是在一瞬间而已。而李月芙虽留有一条性命,但是这让她比死了还难受,要让自个儿看着爹爹阿娘惨死在外头,她要如何苟活下去?如今她再没靠山,就连死也不能死!嫔妃自戕乃是大罪,为了李氏尚存的后代,她必须要苟活于世,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罢了。自那日以后,刘璞烨便再也没来过凤鸾宫,宫内所有的奴才们一个个愁眉苦脸,连做事儿也无精打采。可公玉姬倒是觉得乐得自在,他不来倒也好,省得两人谁见了谁心中也不大好受。但刘璞烨没来,韩会倒是莫名其妙的不请自来了。“你来作甚?”
公玉姬坐在罗汉榻上玩着容儿教她剪的剪纸正得劲儿,见了他突然到访,倒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欢喜。韩会如今跟刘璞烨皆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虽然他也是逼不得已,可公玉姬这心中仍是别扭得很。“娘娘,微臣并未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的,只是路过凤鸾宫顺道环视了周遭的安全来给娘娘请安。”
听了他这般解释,公玉姬放下手中的剪刀,心中倒舒适了不少。总之,只要不是为那刘璞烨办事儿的,她也不大计较什么了。“坐吧,我这凤鸾宫不讲究什么规矩,再说了,你我也是朋友,无须用那套礼仪。”
公玉姬自从重回了后位之后,她最烦的便是每日皆有一把人要给她请安,来一次两次她方可接待,但是长久以来,她宁愿紧闭宫门也不愿与那些人虚与委蛇。索性现下她每日皆睡到日晒三竿,便再也没人来打搅她的安宁。韩会摇头,“娘娘,在这深宫之中有几千双眼睛盯着,微臣不敢逾越。”
“随你的变吧,反正你跟那家伙是一头的,我也管不着。”
她有些丧气地冷笑一声,反正如今她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该咋的就咋的,她也不管了。“娘娘,可是还在生气?”
“我生气?我有资格生气么你说?他做的那些事儿真真是恶心人的,我没办法像你们一般装作视若无睹。”
其实,要公玉姬说出个子丑寅卯出来,她可能还真说不清楚,可就事论事,这事儿就是刘璞烨他做得不厚道。她装作啥也没看见就已将是对他再好不过了。韩会皱眉,知晓她是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娘娘可知江北发大水难民涌城一事?”
公玉姬愕然。“当时,朝廷知晓此事之后随即一次性便拨了赈灾的银子出去,可是这一层层剥削下去,真到了难民手上的早就所剩无几,搞得江北民不聊生。”
经他这么一说,又联想到大将军府贪污一案,她顿时醍醐灌顶,问道:“此事和骠骑大将军府有关?”
韩会微微点头,“没错,皇上知晓此事之后,明知那人的所做作为,但却不能一锅端,你很聪明,应当是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骠骑大将军手握兵权,若此事不能将他一网打尽,再无反抗之力,留下来就是个后患无穷的祸害。故皇上他不得不去精心布局,先将李氏一族捧高,让他原形毕露,露出马脚,再来将他从高处摔落下来,再无翻身之日。公玉姬不得不承认,刘璞烨的确能忍,他才是这皇宫中活得最明白最为功利之人才对。“所以,他一步一步引诱淑妃上当,逼着她去走到这一步”“不,娘娘,您对皇上的偏见实在是太大了,倘若李氏一族问心无愧,李月芙便不会走上这一步,她若是在后宫乖乖待着不犯事儿,皇上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韩会这是站在最为中立的态度去看,只怕皇后娘娘对此并不理解。刘璞烨因江北发大水一事利用贤妃娘娘让后宫缩短开支,这一来节约出来的银子能直接交由给江北太守刘一真去办,二来通过淑妃的关系,让李氏一族先行露出马脚。这一次,他胜就胜在抓住对方的弱点。“罢了,再说这些又有何意,我不想再说了,你走罢。”
公玉姬连连摆手让容儿送客。临走之际,韩会仍说了一句,“娘娘,皇上对任何人都可能虚情假意,但是他对您是真心的。”
是么?无论是不是真的,公玉姬好似不怎么在乎了。那就这样吧,她不愿跟后宫女人一般,永远在宫中等待他的到来,一次次地将希望扑灭。李月芙最后绝望的神情还在她的脑海历历在目,不是用一个惨字就能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