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令满朝文武胆战不安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又过了大半个月,八月流火到了九月也该入秋了。但盛夏却仿佛不愿离开,酷暑日子很是难捱的,而大灾之后,必有荒年。冬日那一场雪灾后,这一年即便朝廷用了不少法子调粮,受灾地还是陆续传来了饥荒的消息,但好在苍羽给灾地引入的番薯此物开始结果,番薯叶子和番薯块倒是度了不少人性命,没有发生饿死许多人的大荒。定州那一带不少人因此还得苍羽立了生祠,叫她送粮星君。但苍羽这个送粮星君,哪怕天天抱着三个冰碗吃,还是觉得这个夏日挺难捱的,苦夏,苦夏嘛……虽然她不太喜欢酷暑,弄得自己浑身出汗,但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刚从当铺看望奶娘出来就被人叫到这种地方,跟宁王这种城府可怕,光看他微笑就让人浑身发凉的男人面对面喝茶。“王爷,我说了,殿下的事情,我自是不能插手,您说的东西,我都不明白。”
苍羽听完了宁王的一番话后淡淡地道。宁王睨着她,吹了下杯子里的茶沫,微笑:“苍羽,本王一直欣赏你是个人才,才希望你能与本王合作,你该知道你这样的出身当驸马是不可能在官途上更进一步的,何必吊死在一颗不识趣的树上?”
她桃花眼微弯:“殿下说的是,但我对官途并不感兴趣,烟烟郡主没有告诉过你么?”
“你若是没有兴趣,又何必在苍家当着那么多人说出苍家只能是你来继承那样的话,男人,永远不可能甘心雌伏于女人之下。”
宁王看着她。“王爷说的是。”
苍羽深以为然地点头:“可惜我是个例外,我要苍家,只是因为我若不要,便被苍明雨夺走了,您应该知道我多讨厌苍明雨,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兴趣再争什么高低。”
宁王定定地看着她片刻,悠悠地道:“苍羽,你这是一心要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妇人同流合污了?”
苍羽蹙眉,有些讥诮地嗤了一声:“您这话说得有趣,怎么,你的女儿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妇人?还是你娘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妇人?”
锐利轻蔑的话语却只让宁王目光冰凉了一点,面上却没有任何恼羞之色。这般耐性与城府让她都忍不住暗暗佩服和心惊。宁王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微微翘起嘴角,淡淡问:“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你的外祖一家是本王所害,所以你才对本王怀挟偏见?”
苍羽摇着扇子的手蓦然地一顿,她僵住了,她是真没有想到宁王居然会单刀直入,竟敢问她这个问题。这个男人到底是智计深沉,还是问心无愧,又或者是实在无耻?好一会,她抬起桃花眸目光锐利地直视宁王:“那么,您是吗?”
宁王看着她,轻笑了起来,似有些无奈的样子:“苍羽,你大概不明白,当年本王在你外祖手中历练出来,一直对你外祖无比尊崇,他是我的恩师啊。”
“……”苍羽狐疑地睨着他。“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为臣者,是忠是奸,明君当世,才由你的作为决定。可历史长河滚滚里,明君少,庸君多,这时候你的忠奸,则更多取决于在主君眼中,你是否威胁了他,是否于他有用。”
宁王缓慢地轻叹,又似讥讽地笑。苍羽看着他,沉声道:“所以你想说,先皇认定了外祖于他有碍,才……”“才命我必须搜集除掉玉家一门的证据,当年我已尽力拖延,亦试图劝服皇兄,在证据上取轻去重,否则在秦之少将出事当年,你外祖就该下狱了,更别说拖到你娘出嫁,生下你。”
宁王神色复杂。她沉吟了好一会,轻笑:“这么说,我还要感谢您了,您是玉家的恩人?”
宁王叹了一声:“本王愧对玉帅,自然不敢称恩,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为玉家恩师平反……”“没有什么只是,您说的这些我无法辨别真假了,我只与您说,就算一切如您所言,我娘的遗言里也是让我不要纠结于过往向前看,否则我也不会娶了公主殿下,所以多谢王爷的心意。”
苍羽起身,向他抬手抱拳:“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宁王看着她,眼底冰冷的暗光浮动,两人冷冷地对视许久,宁王垂下眼,微笑:“苍二公子,一路好走。”
“宁王这话,倒是仿佛在送我上黄泉路一般。”
她一笑,桃花眼弯弯,毫不避讳地挥袖而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宁王端着茶盏,悠悠地道:“黄泉?是啊,苍羽这是自寻黄泉路而去,陪着唐圣宁一条道走到黑,并非为父不想留‘他’。”
一道纤瘦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