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媳妇黄美华也在这些妇人中间,闻言心神微动,凑过去问:“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丫头身上是有股邪劲。没落水之前,她见我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贴着墙根低着头就飘过去了!现在倒好,见了我也不怕了,还敢跟我呛声了——”“不正常!绝对的不正常!我告诉你们,说苏默被鬼附身这话是从咱村里的光榻任远嘴里传出来的!那任远平时胆儿可大,愣是说苏默有古怪——”有个妇人停止了敲打,神神秘秘地说。一听有内幕消息,这群平时里就爱撩个闲的妇人都来了兴趣,头挨头凑在一起,支着耳朵,你一句,我一句地八卦起来。有妇人挤眉弄眼道:“胡嫂子,你与那光棍走挺近乎啊?他怎么什么话也与你说啊?”
那叫胡嫂子的脸臊得通红,用棒槌狠狠地拍了下那个不安好心的妇人面前的水面,冰冷的水花顿时溅了那口无遮拦的妇人一脸。其他人见状都兴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胡嫂子啐了一口道:“再胡说,小心我撒烂你的嘴!”
被泼了水的妇人讪讪一笑:“开个玩笑吗?至于泼我一身水吗?”
胡嫂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扭过身接着与旁边的人说道:“光棍与村里那帮汉子说的时候,我打边上经过,听了那一嘴。任远住在苏默家隔壁,你猜怎么着,他起夜的时候,发现苏默梦游了,而且还跟旱魃似的蹦蹦跳跳的!实在是渗人的紧!”
听的几个妇人不约而同地摸着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黄美华也是头皮一麻,目光连连闪烁不休。“快别说了,说扫把星,扫把星就来了。”
正说到精彩处,一个妇人瞟了眼身后,低斥道。几个妇人顺着她的目光向后一看,不禁齐齐消了音。苏默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把木桶扔进水里,打水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些妇人们看她的目光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什么鬼上身?纯属胡说八道!自来到这个时代后,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听得多了,苏默的神经早就麻木了,也练就了听到了不爱听的话,就当这些话纯属放屁的强大本领。所以对于今天新出的关于她流言,她是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打满了水之后,就目不斜视地走了。黄美华斜睨着苏默走远,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任远可有别的发现,你快跟我说说?”
那胡嫂子见这些人都殷切地望着自己,心里得意,也不拿乔,把自己听来的话,稍微加工一下,又说与这些妇人听。聊完八卦,衣服也洗完了,各位妇人听得心满意足,揣着盆子,各自回家。黄美华回家后,坐在自家炕上,越琢磨越觉得这事有门路,从柜子里面拿出件干净体面的衣服,收拾利索了,让程大看着孩子,她自己往苏家去了。到了苏家,黄美华扣了三下门环,就把双手拢子袖子里等着了。时候不大,门里响起一个小厮的哈欠连天声和有些沉重地脚步声。门一打开,黄美华忙把拢着的双手放了开来,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胖脸上硬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小哥,劳烦你去找一下孙妈妈,我有事找她。”
小厮懒懒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似有千斤重的眼睛,打了哈欠道:“是你啊。要找孙妈妈,自个儿找去吧,反正孙妈妈住哪儿,你也认识——”黄美华喜不自禁,一脚跨进门里,嘴里却在说着客气话:“不敢烦劳小哥,我自己找孙妈妈就好——”小厮关了门,拢着手到门房里打磕睡去了。黄美华找准条路,快步走开了。孙妈妈是她娘家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自从苏家的小妾顾婉月住进了安宁村,这孙妈妈与她的走动,就勤了起来。这一天两天的,黄美华还犯糊涂,但时间久了,哪怕是个木头人,也能看出点什么了。黄美华不傻,孙妈妈一去,她就挑些与顾婉月有关的事,说与她听。孙妈妈对她的识时务很是赞赏,后来干脆不到她家里去了。黄美华是个人精,主动找上门,把最近顾婉月母子身上发生的事,说与孙妈妈听。至于孙妈妈说与谁听,那就不是她的事了。就这样,一来二去的,黄美华慢慢认识了苏家更多的下人。到了孙妈妈居住的小院,一个瘦小精明的中年妇人头顶螺髻,身着体面的灰黑色的软绸交领长袄,见到黄美华,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微微侧头,马上换了张笑脸,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美华,一大早的,你怎地来了?”
“婶婶,是这么回事——”黄美华扭着肥大的屁股凑到孙妈妈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话。孙妈妈闻言,眉头紧皱:“竟然有这样的事?”
黄美华的三角眼眯了起来:“那可不是。别说婶婶你,就是我初初听到这个传闻,也吓了一跳呢。”
“此事,我得赶紧上报给夫人!你且在这儿等着!”
说完,孙婆子绞着帕子,急步出了院子。大夫的院落,丫鬟婆子站在外间,分成两排,垂头恭立。孙婆子目不斜视地步入东屋,原本冰冷的身体瞬间暖和起来。主母居住的屋子地下有火龙,墙上有火墙,屋间的角落也有火炉,炭火充足,房间里自然温暖如春。孙婆子在心底暗暗地感叹了下苏家的豪奢,微微抬眼就见苏家主母李芸儿穿着苏绣月华锦衫,向后靠坐在紫檀软榻上。她不敢多看,垂了眼,急步走了过去,跪了下去:“夫人,程大媳妇来了,正在门外候着,说是有急事要见夫人!”
李芸儿连眼睛都不抬一下,目光专注地盯在手里的帐册上。倒是她身边有个仆妇面色冷淡地瞟了孙妈妈一样,挑着眉说:“顾婉月都跟人跑了,那对不成器的姐弟唯唯诺诺的,能作出了什么妖来?别听风就是雨的,有点风吹草动,就把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招到苏家来!”
她眉眼一立,明明是个奴仆,通身却带上了主子的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