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了面,霍芸书便回了府。陆延均送她回去的。她很感激,对方没有问有关章云征的任何话。路上,他问,她的病为何还不好。“你的气色还是那样。苏姨娘也看不好吗?”
“九皇子不必费心了。我这病啊,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但也不至于送命。”
霍芸书笑了笑。“我没有办法不费心。你的病总是挂在我心上。”
“难为九皇子还记着儿时的情谊。”
霍芸书答得突兀,像是有意用话推开他。陆延均笑了笑,没说话。大抵,她对他,也只是所谓儿时情谊吧。他在心里想。可他又能奢求什么呢。她已是世子夫人了。他能做的,也只是让她生活得快乐一点。往后,章云征隔三差五都会来府里,教阿檀念书。他来的时候,霍芸书都会拿阿檀作幌子,去书房看他一眼。怕旁人多心,她也只是礼节性地问候几句,便走了。虽然阿檀天资愚笨,但章云征循循善诱、因材施教,让阿檀颇有长进。章云征的耐心与温和,也得到了府中众人的夸赞。郑少翎对此感激不已。有一天,他正好回府早,就执意要留章云征吃饭。此前章云征对郑老夫人的邀请一向婉拒。但听说霍芸书今天也会来万福堂吃饭,他答应了。席间,郑少翎说要把父亲藏的几坛好酒拿出来。结果差下人一问,酒窖居然空了一半。靖安侯存的那些好酒,已经不翼而飞了。郑少翎神色一僵,立刻板起脸问,“这酒也没长腿,能到哪儿去?你给我查清楚!”
要换往常,霍芸书必然会出来说些圆场的话。但此时,她就不紧不慢地坐在一旁喝汤,仿佛周围的一切与她毫无瓜葛。郑老夫人只好笑道,“酒没了就没了吧,回头再说。膳堂还有御赐的几坛酒,你去端来。”
章云征开口道,“老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也不是好酒之人。一喝酒,我容易头昏,明早恐怕还要误事呢。”
给了台阶,郑老夫人也只能乖乖下来,叫那伙计别去了。毕竟,前几年,世子不在京城。靖安侯离世后,这府里剩下的也都是女人家。旁人总觉得女人家管不了事,鲜少登门拜访。府中哪儿还存着什么御赐好酒?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不久后,刚刚那去拿酒的小伙计又过来报,“世子,那些酒都被闫姨娘拿走了。”
“她拿走做什么?”
郑少翎有些不满。“去讨好庄头了。”
“讨好庄头?”
“庄子上那些人刁得很,闫姨娘好说歹说不管用,就做主把那些酒送给他们了。”
郑老夫人听了,和许氏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在心里发笑。也就那闫玉萍想得出这种馊主意。“我知道了。”
郑少翎不愿在众人面前驳了闫玉萍的面子,便淡淡地应了声。但他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晚饭结束后,郑老夫人特意把郑少翎留了下来,要跟他单独说话。“少翎,你喜欢玉萍,我也不反对。有的话,我跟她不方便说,显得我把她当成外人了。所以,还要你跟她多谈谈。叫她去管事,不是叫她去给庄头献殷勤的。那些酒,你父亲藏了这么多年,都不舍得喝。她倒好,对人大方成这样。”
郑少翎自知理亏,只能应好。他心里,却对闫玉萍积了怨气。郑少翎走后,郑老夫人不由得问秦妈妈,“不是说,罢工的事,做做戏、给那姑娘一个教训就好了?怎么越闹越真?这么些日子了,还没闹够?”
“老夫人,有的农户趁机闹事呢,想要多讹诈点好处。”
秦妈妈说。“闹得大吗?”
“不算小。只怕闫姑娘摆平不了,还要老夫人出面。”
“罢了。再等一等。”
郑老夫人思忖着道。当晚,闫玉萍回来时,还不等她开口抱怨,郑少翎就直截了当地问,“酒窖里的酒是你拿的?”
闫玉萍看出他的不对劲,但她觉得拿几坛酒又不算什么大事,便大大方方地答,“是啊。”
那坦然的模样,让郑少翎更是不悦。“拿哪儿了?”
“请庄头喝了呗。少翎,你是不知道,那些庄头有多……”“那些酒连我父亲都舍不得喝,你说送就送?”
郑少翎打断她。“我哪儿知道那些酒的来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对庄头大方点,他们也会更尽心一点。少翎,你今天来这,就是为了指责我?”
“我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说,你办事能不能得体一点?就算拿了,好歹跟我或者祖母说一声。今天那章公子也在,侯府丢人都丢到他跟前了。霍芸书就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
霍芸书,霍芸书!闫玉萍忍不住咬牙。她最讨厌别人拿她跟那个霍芸书比!“霍芸书管事的时候,难道会事事请教祖母吗?”
“当然不用。因为她用不着。”
闫玉萍忽然冷笑一声,“我就用得着。我知道,你们侯府就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家境不好,我没有文化,我不像那霍芸书,名门嫡女,博览群书。你早知我是这样的人,当初又何必来接近我!”
郑少翎觉得她在胡搅蛮缠。“这府里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从未嫌过你的家世。那霍芸书做事,就是比你妥当。你若比不上她,为何不多点谨慎,问问祖母,问问我?如此,还有谁会怪你?”
“怪我?我为这家早出晚归,敢情,你和祖母都在怪我?那霍芸书妥当,可她现在已经管不了事了!有本事,你就去请她好了!我一个妾,凭什么为你侯府尽心尽力的?”
郑少翎没有耐心跟她争了。“当初,是你哭着闹着要当主母的。既然你不乐意,那就把这个位置空出来。有的是人要坐。”
丢下这句话,他起身,扬长而去。“少翎!少翎!”
闫玉萍尖声喊他,他却头也不回。她顿感气急,抬手把桌上的空茶杯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