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算盘面色一变,惊声说:“是横翁!”
高城搁了碗,起身说:“走,去看看。”
歌舞都停了,艺妓们都躲在楼里不敢出来,而一众汉子、爷们则齐齐下楼到了大街上。
此刻就见左右的街道被一伙身穿麻布衣的人围堵起来,这些人都骑着马,当中一人勒着缰绳,那双单眼直勾勾盯住了高城!
“横翁,来就来,怎么还带着刀子?”高城临危不乱,他环视左右轻笑说,“这是怎么个意思?”
元吉驻足在门前,于人群中打量那骑马领头的中年汉子。
“哼!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横翁跳下马,用刀鞘指着高城,“当初说的好,定下的规矩死也不能破。我当初还当你讲江湖道义!可老子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敢背着老子破规矩!”
“诶,话得说清楚,狂牛起的头,小弟我只是打个商量。”高城展臂耸肩,“要砸场子,你得去南门大街。”
狂牛抿唇不语,而眸子却是狠狠的盯向了高城。
横翁面色透着阴沉的横意,他拿刀环指高城等人,说:“老子今天来,就是和你们谈谈破规矩的事。今天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都得死!弟兄们!”
一众骑马的精瘦汉子齐齐将斩、马刀举高,大声呐喊着:“有!”
横翁一把将刀抽出来,随手扔了刀鞘。他举刀指着高城一众,厉声大喊:“给我上,草他妈的都给我砍了!!!”
一众精瘦汉子当即一勒缰绳,催动胯下的马怒声咆哮:“砍!!!”
高城眸子陡然变冷,他疾步向后退开,而他身后的狂牛握紧双拳重重互击,怒容挤动着火云眉。
他朝左右火牛帮的汉子喊:“今儿恩义断了,江湖事江湖了,给老子干!!!”
“草!”
几名汉子骂骂咧咧攥着拳头冲上去,一伙人登时厮杀起来!
场面瞬间变的混乱,马儿飞奔而过,斩、马刀骤然呼啸而来,狂牛猛地弯腰在顷刻间拧住马腿,旋即咬着牙转身猛地一顶!
马匹登时飞跃过去狠狠摔在地上,沿途撞倒了一名火牛帮汉子,可他像是没事人站起来,对着扑来的白马帮汉子一拳打出,这一拳直直打在脑门上!
嘭地一下,这人立刻瘫软下去,七孔紧跟着流出鲜血,一歪脖子就死了。
几名汉子冲入混乱的战场,可还没逼近横翁,就见几道寒芒窜过,他们忽地像是失去力气了般齐齐扑倒在地上,那血从身体各处不一插着的斩、马刀上淌出来,立刻自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泊。
狂牛眼见小弟身死,怒容登时挤成一团,他在迈步行进间挥拳,那铁拳所到之处鲜血四溅,一路直直逼向横翁!
横翁从马腹上接连抽出把把锋利的斩、马刀,旋即对准了狂牛,飞射了出去!
他这一手飞斩、马刀的功夫在江湖上是出名的绝技,人送尊号‘马上横戈’!
他抬手间又急又快地连飞五刀,可都被狂牛挡了下来,同时两人在对弈间都到了对方身前。
狂牛出拳狂攻,拳势犹如狂雷捶砸,朝着横翁狂暴攻杀!
可横翁却只是冷冷一哼,他矮身接连闪避躲过,然后撤步抬掌拍了马臀一把。那马儿立刻朝前奔跑,他也紧跟着探手抱住马脖翻身跃了上去,同时抄起马腹中那最后一柄,也是最薄的斩、马刀,对着狂牛的后心猛地一捅!
狂牛回避不及,那刀登时刺穿了他的后腰从腹部冒了出来!
狂牛哀嚎呐喊间,几名白马帮的汉子逮着机会跟进补杀!
“狂牛!”
精算盘惊呼一声,脚下施展轻功飞快朝前奔去想要援手。
横翁踩着马背用力一拽缰绳停下来,他高举着斩、马刀厉声说:“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刀影落下,金算盘急迫侧身避让,这一刀委实快,几乎擦着他的面容砍下去,可他脚尖点地缩着身子,下一刻从马腹之下飞掠了出去!
金算盘死里逃生,后怕地说:“草!这老小子藏了一手快刀!”
“你小子我等会来收拾!”横翁一踏马背,马儿直直朝高城冲去,在逼近时,横翁松开缰绳飞跃起来,口中阴声厉啸,“先宰了你!”
高城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大弓,他在撤步间弯弓搭箭,弹指间飞射三箭!
就听嗖、嗖、嗖三声,横翁凝着眸飞快连劈三刀砍断箭矢!他落到地上打了个滚,旋即起身朝高城逼近。
可就在这时,突然就听几声哀嚎声响起,横翁惊疑地侧头望去。
忽见街巷尽头不知从哪里走来一帮身披黑豹常服的人,这些人手里都拿着顶端布满尖刺的棍子。
正是聚龙帮的帮众!
“草!原来你早有埋伏。”横翁环视这些聚龙帮的帮众,“就他妈等着老子入翁!”
酒楼门前的元吉背着手当先渡步走出,他走到高城身前站定,说:“横翁,整个外九城都知道你脾气豪横,而我也知道你最是守江湖规矩。”
横翁转身盯着元吉,怒声问:“你是谁?”
“不记得我了?”元吉朝着他走近,嘴上说,“你拜把兄弟,急雨剑,武峰。”
元吉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平静地说。
“就是我杀的。”
……
第五十四章
风起了,云涌来。
远空的乌云渐渐压盖崇都的夜空,风也逐渐大,吹荡着青石街道的沙尘,吹荡起横翁敞开的麻布衣。
布袍在风声中鼓荡作响,横翁在错愕的震惊中盯着元吉,瞳孔忽地骤然收缩。
“是你?”横翁微微沉颚,提着刀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野种!”
野种这两个字一出,慌乱爬起身的金算盘身子霍地一抖,他倏地惊骇抬头看向元吉,嘴张着半晌都没合拢。
狂牛由一名汉子扶着起身,方才运功致使双眼通红的眸子直直望向元吉,他喘着粗气,眸里现出了深藏的惧怕。
“正是我。”元吉围着横翁渡步,“武峰全家除却他的两个女儿,还有你儿子横天,都是我杀的。”
那步子一步一步像是重重踩横翁的心头,而最后一句话更是令那苍老的面容冷不丁一抖,五指也紧跟着收拢几分。
“你杀我兄弟,还杀了我的儿子。”横翁沉着眸子斜视,“你是当年那个野种,你还活着!”
元吉渡了一圈背负着手看他,旋即抖动袖袍露出双手。他伸着双手细细端详,然后若无其事地递向横翁,话跟着面容一同下沉,说:“就是这双手。”
“我草你妈!”
横翁绷起一刀猛地斩去!
噔!
那刀鸣震耳,众人齐齐望着场中,就见元吉的面容前停着一把颤动的刀,而刀身则被他的双手夹着。刀光借着烛火映在他的脸上,照亮了那又寒又邪的笑。
“客子韬箭、百尺摧城、游云指。还有你,马上横戈。你们的尊号在江湖上响当当。”元吉轻笑着在寒光里直视横翁,“可谁又知道区区野种两个字,能吓的你们缩在阴沟里不敢冒头,啊?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横翁登时用力抽回斩、马刀,踉跄地连退几步。
大风的呼啸声刮着耳畔,横翁似癫狂地抖动脸颊,旋即倏地昂头长啸!
“啊!!!”
雷光闪烁,在乌云间流窜,顷刻间天空骤然落下一场急雨。
“高城!”横翁在骤雨中猛地下沉面容,“自郑国改号‘中永’起,野种的名号整个外九城就没人忘过!武峰信你是这外九城的后起之秀,瞧得上你的江湖道义,可如今你居然带着杀你恩人的凶手来抄同道的底!”横翁偏头啐了口唾沫,“你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畜、牲!”
他似竭力地弓着腰,嚎啕咆哮!
“还有你!”横翁喘着粗气斜眸瞪着金算盘,“你当年不过是采花盗下的一个愚徒!若不是见你还算有点良知,知道为天下孤儿寡母安身立命!我怎么会喝你敬的茶,怎么会让你在南门开帮立派?!”
“横翁,你老了。江湖是条大江,可这水得有多混?你一个老江湖不知道吗?!”金算盘扶着墙根阴戾地笑,“天变了,皇帝都不管用了。你还撑着江湖义气给谁看?”他抬手摩擦着五指间的戒指,“出来混的都是堂前燕,吃不饱肚子还他妈讲什么狗屁义气!老子今天他妈就教教你这个老江湖,这天底下的人只瞧得上银子!”
那五指在搓揉间落下一阵混绞着金和玉的粉末,被风一吹顿时飘向天空,映的雷光漫着迷离醉人的彩芒。
“哼哼,我不与你争,你是个精明人。”横翁垂下刀看向强撑着的狂牛,他似恨铁不成钢地说,“可你,太蠢笨了。你在南门插旗开赌坊,踩东门的线?你以为这外九城是靠拳头就能打下来的吗?江湖得讲道义,不然谁服你?!等你老了、病了,你就是他们眼中的羔羊,任人宰割!”
狂牛粗重喘息着没说话,那雨将他浇的浑身湿透。他垂下眸,神色在旁人无法察觉的阴影里变换,显露出了懊悔的模样。
“横翁,你是老前辈,可外九城的规矩不是你定的。”高城抬指揩着下巴上的雨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江湖,什么叫江湖?”他说的异常冷静,“人心险恶,捉摸不透,这就叫江湖。”
“放你娘的屁!”横翁脖间青筋紧绷,他拧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高城,“外九城有我白马帮在,谁敢乱了规矩,老子就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