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一众闻言都怒目回视,有的更要上前动手,但田沧洲一摆手,众武官这才悻悻退回去。
庞博艺缓缓旋身环指文武百官,狠声说:“你们这等不仁不义之徒,便是我郑国之蛀虫。该杀,统统该杀!”
“那你要如何!!!”景诚帝猛地一掌拍在龙头,他唇齿抖颤,顷身死死盯着庞博艺,沉声问,“庞博艺,你说,你要如何?!”
龙头在话语声中被接连猛拍震动!
“陛下!”庞博艺双眼通红,他一摆下袍凛然跪下去,恭敬揖礼望着景诚帝,“臣,庞博艺,自盛崇年得陛下青眼,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以殿下宏图伟愿为此生之抱负,不敢怠慢指寸光阴。而今臣便推心置腹,将心中的话尽数说个明白!臣,恳请君王,听臣一言!”
景诚帝俯着身站起来,诡异而快地探出食指,颤抖地指着庞博艺。他嘶声说:“你说,朕要听听你如何巧言令色,诡辩此等大逆!”
“臣,一生蝇营狗苟,屈居尚书台中,心焦于九州灾祸,万民之危苦。”庞博艺悲声说,“臣日夜阅览九州灾情快报,民生坊市等异变。是,臣为三公司空,奏请一应准允无驳。但臣奏请之事皆是为我郑国繁荣,除此无他。”
他摆了手,几名侍人当即从外头奔进来,手中提着好几个大箱。而百官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他们都是从关闭的殿门缝隙里窥见了森寒凌冽的刃光,顿时吓地面色煞白。
庞博艺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卷宗卷,高举着说:“此乃通州水道灌田宗卷,历年来的账目、明细皆在此。”
他解开系带一抖,书卷滚动平摊出长长的书页,其中密密麻麻的小字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门州坊市推行。”庞博艺打开另一个箱子,随即逐步打开余下五个大箱,口中逐步汇报,“代州外藩贸易、凉州马场繁育、盘州荒田开垦、望州道路修缮、烟州大坝民屋重建。”
每一个箱子被打开,百官都被好奇心吸引着靠过去,而目光也渐渐由惊骇变幻为震惊。
龙椅上的景诚帝在这一声声汇报中,胸腔愈发起伏急促。
“七大州,司职州牧皆为臣举荐之人,他们虽是世家子弟,但都是实干之才。”庞博艺双手各执一卷宗卷,面上浮现病态的绯红,他亢奋地说,“这些,都是他们与臣苦心经营之果。陛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可独领风骚之人实属凤毛麟角。臣为世家海洋之中摇摆,靠海吃海,臣是最懂他们的人,御下之术臣不比陛下这般无为而治。但臣有一双手,还有一颗肯努力不懈的赤诚之心。现下国库空虚,但若叫烟州港口兴建起来,必然可在复盛崇年之兴盛,而后陛下可——”
“够了!”景诚帝厉声喝止,他站起来,寒声说,“国有国法,郑国律法为根基,绝不可忤逆!”
那两卷宗卷从无力的手心瘫落在地上,庞博艺怔怔望着景诚帝,方才面上的激动缓缓褪却,变作纸片般的苍白。
“臣,熟读古之先贤经典,铭记戒训,不耻下问,学以谦恭。”庞博艺寒心地望着景诚帝,“眼下大业过半,陛下仍不肯让臣半步,了却心愿吗?”
景诚帝坐回龙椅按住了龙头,他侧过头不看底下,严声说:“君无戏言。”
江子墨此刻正抱着一卷烟州宗卷细细观阅,他转过身,在咣当作响的铁链声中望着庞博艺,说:“这里七箱宗卷,道尽七州之艰涩磨难。庞司空,我只阅了烟州一卷。但一观之下,便知你已成非常事,而你已非常人可言道身前身后事。先帝称我为定泽真松,而我与你同为盛崇年同朝官吏,你默默无闻,惋惜之至。如今得见,江子墨愿称你为圣人,在心中,你的位置可与先贤比肩。烟州牧江子墨再此。”江子墨朝他郑重行拜大礼,他叩下去,口中轻呼,“叩拜大贤。”
庞博艺没看他,犹自抬头望着端坐龙椅的景诚帝,他唇齿泛白,不顾礼数地朝前走。他走到台阶前,按着扶手,另一只手在胸前颤抖着,说:“陛下,臣还有大业未完,只需再给臣二十年。二十年后,郑国必然焕然一新,到时不止九州之地,天高海阔,九十州、九百州,无穷无尽之地皆为我郑国疆土,陛下,你还需要我,我还有用。”
他言辞悲切,手指攥紧扶手上的龙头,抬着头的神色迫切而激动。
他想寻回当年的景诚帝,那一番热血当头,俨然不惧世间任何磨难的景诚帝。他也深信,郑国需要他,郑国若想改头换面成为天地共主,便少不了他庞博艺!
“你之业,朕会令史官从实记载。郑国的史册里,凡是郑国子民,皆会记住你庞博艺乃是名垂不朽,流芳千古之辈。”景诚帝眼有愧色,他俯视着庞博艺,说,“你之志,便是朕之志,至死不休。”
庞博艺陡然无力般地退了两步,他似不可置信地望着景诚帝,步伐逐渐后退,最终退到殿门前,两者遥遥相望,犹如天涯海角,分别一方。
双方久久沉寂,许久。
“哈哈哈哈!!!”庞博艺忽然昂首狂笑,他用尽全力大声喊,“庸主,原来你是庸主!”他背靠殿门,望着景诚帝凄然狂笑,“权欲之路永无止境,无我你怎么行?这些年来是我在主持朝纲,这番大业是我一手造就,而今你说拿走就拿走?岂是那般容易!”
他猛地转身,双手扣住殿门,咬碎了牙般扯开大门,癫狂呐喊:“你既然无情,那就休怪我无义了!羽林军何在!”
屋外乌压压的羽林军早已堵在门前许久,他们闻声当即齐齐举刀横在胸前,厉声高喝:“羽林军在此!!!”
“来,全都来!”庞博艺转身之余摘掉了冠,他又哭又笑地环指一众百官,颤抖的手指最终落在景诚帝身上,“这些都是乱臣贼子,全部都给我杀尽!还我大郑国一片朗朗乾坤!”
那手高举着冠,旋即猛地朝地上一砸,委貌冠被砸的咣当滚动,阴沉的天际紧跟着骤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
轰!
羽林军齐齐迈进堵死殿门,就听田沧洲高举虎符,震声高喊:“尔等放肆,虎符在此,速速退下!”
羽林军视若无睹地漠视。
庞博艺癫狂地攥紧袖袍,嘶声说:“田沧洲!这羽林军的军饷是谁拨的你怕不是忘了?如今这崇都内外的城西禁军皆听命于我,尔等便授首以待吧!”
羽林军首领当即高喝一声:“弓箭手何在?!”
羽林军齐齐单膝跪地,随即将圆盾齐齐举在胸前护住,后排成排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闪着淬芒的箭簇登时对向慌乱后退的百官。
羽林军首领高举大手,旋即猛地一放,暴喝一声:“放!”
无数弓弦震颤,成排羽箭骤然飞射而出,带着群起呼啸之音,顿时射倒一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田沧洲一把扯住官袍一掀,露出内里穿戴整齐的盔甲,他抽起桌案横在身前,高声呐喊:“天子有难,诸位将军且随我护驾!左右,退!”
陈金裘在慌乱躲窜中冲到老熊身前,他一把拽住老熊就往后跑,同时朝田沧洲喊:“太尉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田沧洲当即喝声说:“左右,护住陛下!”
老熊挣脱了陈金裘的手,浑然不顾危险冲上去要拉江子墨,可箭簇太过密集,他旋身一躲,双拳握紧震碎了镣铐,旋即猛地打出!
轰!
拳风凌冽,箭簇乱飞!
羽林军首领面色微变,当即下令:“放箭,其余人等,进!”
羽林军一众当即提刀迈步,渐渐逼近!
庞博艺当先抓住体弱力虚的江子墨,他昂首咆哮:“杀!”
羽林军站定位置蹲身举盾,弓箭手立刻再次松开弓弦,射出飞箭!
密集的飞箭犹如横穿而来的细雨,文官在奔逃躲窜间哀嚎倒下。而一众武官皆是颇具身手的老兵,此刻已然纷纷后撤向高台,有人一把抱起大鼎拦在身前阻挡箭矢,而其余人都护在景诚帝身前。
景诚帝后靠在龙椅里,他紧张地环顾左右,高声呐喊:“护驾!”
殿顶突然窜出数十名身披盔甲的甲士,他们轻功了得,踩踏着龙柱飞掠而进,拇指按着刀鞘用力一推!
噌!
刀出鞘,带着寒芒当空而下,砍向羽林军!
羽林军首领当即暴喝:“举盾!”
前排的羽林军们呐喊着高举盾牌,就听噹、噹、噹几声闷响,刀锋砍在盾牌上!而羽林军振臂一推,将甲士纷纷逼退开去。
嗖嗖声起,暗箭于空隙中飞射而出,几名甲士骤然倒地,其余几名见此都绕到龙柱后躲避,一时之间都不敢露出身形。
“陛下,甲士不是羽林军敌手,暂且退到内殿吧。”田沧洲说的又急又快,“老臣护着陛下,走!”
景诚帝当即点头,他没被这番异变吓到。几名武官护在左右搀扶他下了高台,随即向后殿撤退,但新一轮的飞箭已然袭来!
就见一矢飞箭直直袭向景诚帝,景诚帝骤然大惊失色,还不等他做出反应,身侧的胡表真猛地扑了过去,堪堪替他挡下箭矢。
那箭矢直透心脏,一看就是没救了。胡表真抓住田沧洲的护腕,含血咬牙喊:“太尉大人,快带陛下——”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