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菱歌眼中含泪,御剑下了山。
她御剑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两三倍,近乎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但身后依旧有人追了上来。
“师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声音并不难听,带着一股少年意气。可柳菱歌听到这声音,心中却止不住地失望。
她自嘲一笑。
她在失望什么呢?
师尊失去修为,与凡人无异,已经不能御剑。
故而……绝不可能是师尊前来挽留她。
她没有放慢御剑的速度,身后人却追了上来,与她齐头并肩。
“师姐要去江定州?”来人面上带着笑,清脆又爽朗,“这么巧,我正好也要去,咱们应当都是宗门里同一批要去的吧?这下,咱们可以一起除魔卫道,并肩作战了。”
“裴师弟,”柳菱歌微微皱眉,“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要去?”
“师姐,我修为足够,宗门内也鼓励金丹期的修士们外出历练。”他笑嘻嘻,带了点混不吝道,“何况谁不知道裴堂主是我裴少玺的大伯,他掌管记事堂,这些弟子之间的外务,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你……”
柳菱歌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口不言,不想招惹这身边人。
但她平日里就是一幅高冷出尘的模样,裴少玺喜欢的就是她这股姿态,半点没有退缩:“这江定洲凶险,师姐可否带足了丹药和符箓?若还未置办齐全,不若我们一起去锦荣坊逛一逛?”
锦荣坊是太玄宗弟子们相互交易的地方,远到弟子们下山收获的妖兽内丹、皮骨、毒囊,和一些珍奇草药,近到各峰弟子炼制的丹药、法器、符箓,对于元婴修为以下的修士,锦荣坊都是个绝佳的好去处,不仅吸引太玄宗的人,还经常会有一些周围的散修和世家前来交易。
柳菱歌原本的打算便是去锦荣坊添置一些东西,还想以此为借口甩开他。
现下他这么一说,只得不情不愿应下:“既然如此,便一起去罢。”
裴少玺面色欢快,拍了拍储物袋,笑道:“师姐想买什么,我灵石管够!”
柳菱歌只礼貌一笑,神色却没有半分动容。
灵石,别的修士缺,她却是不缺的。
上次她进入秘境为师尊寻药,遇到的那名散修……给了她整整一储物袋的上品灵石。
她不愿意收,他不容置喙地塞给她,告诉她朋友之间就是应当慷慨解囊。
想起那散修桀骜中带着几分狷狂的眼神,柳菱歌耳根微红。
对了,他通过她将妹妹被送入太玄宗之后……她还未去关照过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
柳菱歌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几乎都留不下什么印象了。
想来也是资质平平,才需要兄长花大价钱为她开路。
柳菱歌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屑。
她辛勤修炼到今日,一无家世传承,二无亲人相助,哪怕有着傲人的天资,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故而她着实不喜一些依靠帮扶才堆起修为的庸才,诸如裴少玺,听闻裴家堆在他身上的资源,都能堆出个元婴了,他才堪堪是个金丹。
不像她的师尊,惊才绝艳,百年化神!
只可惜师尊他……
一想起黎昀,柳菱歌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浮了上来。
好在此时已经到了锦荣坊,面对着琳琅满目的小摊,柳菱歌一时无暇细想她的委屈。
她与裴少玺挑了些用得上的物件,裴少玺极力献殷勤,她都没有收下,坚持自己付了灵石。
待到她与裴少玺快要将这锦荣坊逛完时,迎面忽然见到了一张精神矍铄的老迈面孔。
“……小竹?”她几乎有些认不出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哦……是菱歌啊,”被人喊了名字,小竹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身上抱着的布匹,“我来替剑君办些事。”
柳菱歌看着他抱着的那匹布,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破虚宗长老来探望师父时,所带的礼物。
破虚宗以炼器闻名,这匹布自然也非同凡响。
此布名为月魅。
无需在布上绘制阵法符箓,仅仅将它随意地披在身上,便能够抵挡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当然,最令它出名的,并不是它的功效,而是它的色泽。
这布匹流月般的光泽,能令穿上之人在月下恍若月中仙子,魅惑人心,珍稀程度比南海鲛绡还要更为抢手。
柳菱歌也是爱美的女修,她也曾经为这匹月魅心动过。
她当时想问师父要这匹月魅,但始终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这匹月魅居然被小竹抱在怀里?
柳菱歌道:“小竹,师尊让你办什么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她知道小竹是跟随黎昀已久的剑童。
哪怕小竹没什么修炼的天资,这些年来迅速衰老,垂垂老矣,她的姿态也向来都很尊敬。
面对这样一个柳菱歌,小竹的心里也没有恶感。
他笑呵呵道:“剑君似乎是养了只猫儿,拿了匹布,让我给猫儿做个窝呢!”
柳菱歌心中一紧。
有价无市的月魅,拿来给猫儿做窝?!
她怎么不知道,师尊养了只猫儿?
她正要追问小竹,却被一旁的裴少玺拉住:“师姐,我们该走了,晚了赶不上宗门的仙舟。”
柳菱歌被他一纠缠,与裴少玺说了几句话,再一转头,小竹已经消失在了人群里。
她没旁的时间找人,只得无奈离去。
裴少玺见她不再执着此事,心中也松了口气。
黎昀养了只猫?
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他对柳菱歌的执着不以为意。
要不是为了追柳菱歌,他大好前程,才不会拜在黎昀的门下。
只可惜他看中的佳人,眼睛里只有她那个废人师尊。
黎昀那家伙都是个废人了……
养只猫难道能让他重回巅峰?
……
飞花斋。
刚上完课的小弟子们回到山下,叽叽喳喳地讨论今天见过的世面。
周胜男是个剑痴,见过那一抹剑意之后就仿佛丢了魂,连饭也没吃,就回房闭关去了。
于是小姐妹三人组只剩下了俞悦和南絮在饭堂约饭。
山脚下的灵气比山顶浓,一回到山脚,南絮身上又开始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就像是……她身体里的灵力一直都在蠢蠢欲动,准备找一个机会冲出她的身体,爆裂她的经脉。
明明之前更痛的时候都能忍受,这会儿却好像娇气起来了,恹恹的,吃饭都没精神。
可恶,不能浪费粮食。
南絮刻在种花家骨子里的艰苦朴素又发作了。
这饭还挺好吃的,不能浪费。
她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饭,越吃越食之无味。
想喝血。
好想喝血。
啊,她这个想法真的好变态哦。
可是这些人修魔修三天两头都想要喝神兽血,她偶尔想喝个人血……也不过分吧?
靠。
这样一想,南絮的心中浮起淡淡的忧伤。
她现在的身份认同,到底算是前世的人呢,还是今生的神兽呢?
她的社会观念都是遵循着人的观念,但她现在的习性和本能又开始变成神兽……
“阿絮,阿絮?”
俞悦忽然戳了戳她:“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南絮晃了晃脑袋。
好复杂好复杂。
不想了。
她郁闷地吃了口饭:“没想什么。”
俞悦也没揪着她不放,而是托着下巴开心道:“刚才我表哥用传音石给我传口信了,说这两天正好要来太玄宗,会过来看我。”
俞悦的表哥就是她的未婚夫。
南絮知道俞悦已经订婚,并且和表哥感情很好。
俞悦掰着手指头:“我们已经有两百五十三天没见面了。”
南絮道:“那你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是呢!”
俞悦心情愉悦,笑眼弯弯。
俞悦问她:“阿絮,你为什么说,情情爱爱不健康呀?”
“唔……”
她是不相信什么情啊爱的,倒也没必要打破小女生的幻想。
南絮看着她幸福的表情,道:“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俞悦懵懵懂懂点头:“哦。”
她很快又笑了,笑起来甜得酒窝都仿佛呈了蜜:“都听阿絮的!”
这下,南絮也心情愉悦了起来。
俞悦的性格,和她相处真是相当轻松快乐。
两人吃完饭,各自回了房间。
南絮一回房间就化成了原形,在房间里按捺住想吸黎昀的瘾,耐心等到了天黑。
等天色完全黑透,她才谨慎地出了门,用上了一张隐匿符——
魔尊给她准备的隐匿身形杀人越货之必备宝物。
她坚守着一个信念:不能掉马!
掉马她是要被扒皮抽筋的!
南絮飞速在山间穿行,没过多久到了山顶。
她撕掉隐匿符,蹑手蹑脚地靠近黎昀的宅院。
这一次阵法没有阻拦她。
她十分顺利地通行了。
好耶!
她馋黎昀的味道馋得不得了,一进院子就撒丫子狂奔。
很快,她就在他的卧房里找到了他。他如同昨晚一样,依旧躺在软塌上,雪白的长发倾泻一地,与月光交织。
南絮想也不想就飞扑上去——
然后被他轻易捏住了脖颈。
他虽失去了修为,多年练剑下来的眼疾手快却是没丢,抓住一只小猫,轻而易举。
他决心教这小猫儿一些规矩。
黎昀盯着小猫的眼睛,举着它,给它看了眼身旁今日刚赶制的猫窝。
由月魅缝制而成,中间填满了松软的东山云棉。
“初七,这是你的床。”
他的声音清冷自持,不染烟火:“今日你睡在这里,不许睡在我身上。”
南絮:“……”
过分了啊。
她忍了一天跑过来,难道就睡个猫窝?太亏了!
她要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