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当晚没能去舞会现场,第二天才听说圣诞舞会上发生的混乱事件。他去校医室看詹姆的时候,他看起来不算太好:后脑上肿起来一块儿,没法平躺,一条胳膊像是被人扭到了奇怪的角度,然后又强行扭了回来,看起来有种勉勉强强的怪异感。
再天才的恶作剧大师,没有朋友一起的时候,也只能是独木难支。他昨天吃亏就吃亏在身边完全没有帮手,对上好些个动手的斯莱特林,大部分年级还比他高,讨不到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伊莱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情绪亢奋过头的詹姆,他正在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和朋友们说着什么,像个没事人一般神采飞扬,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击倒他。
“昨天伊万斯也掏出魔杖,对付那些斯莱特林的学生了!”他兴奋地对朋友们挥动着手臂,“我们是并肩作战!懂吗?我们这么有默契!”
“抱有这种美好的想法倒是无所谓。”西里斯说,“不过我猜,稍微有点正义感的人都会拔出魔杖,和那些斯莱特林干一架——坏成什么样才能和那些人混到一起?”
“嘿,别这么说。”詹姆公正地说,“伊万斯和鼻涕精也是朋友,不过我觉得她只是被鼻涕精蒙蔽了……但是换个角度讲,不管发生什么都维护自己的朋友也是个优点,是不是?”
我看你是没救了。西里斯无语地将头扭向一边,不理会詹姆满脸求认同的表情。卢平发现了进门的伊莱,朝他笑着挥了挥手。
“我们正在听詹姆讲他昨晚的丰功伟绩呢。”他说,“所以昨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我们都觉得他对自己英姿的描述可能有点夸张。”
“我也不知道,昨晚没在那儿。”伊莱说,用魔杖指了下另一张空床旁边的椅子,椅子自己滑了过来,他在上面坐下,打量了一下詹姆的样子,“真够惨的,看来昨晚动手的人数确实不少。”
西里斯抬了下眉毛,侧过脸来看了一眼。他似乎有点好奇为什么伊莱也没在,不过鉴于两人闹僵也有几个月了,他没有贸然开口。
詹姆倒是帮他问了出来:“你昨晚怎么没在,伊莱?要是你在的话,我们就可以多一个帮手了,局势说不定会有所转变呢,那些斯莱特林都是些愚蠢的饭桶,只不过人数多了一点。”
“你确定他会帮你?”西里斯突然冷淡地说。他没有看伊莱,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质疑和不信任,“别以为你和他的关系就有多好,那边可是也有他的朋友。”
詹姆皱起了眉头,他对西里斯的话感到疑惑不解。
“伊万斯也抽出魔杖了。”他纳闷地说,“谁能忍住不动手呢,他们在欺负我们的同学!”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伊莱突然说,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因为是格兰芬多的同学,所以会帮忙伸张正义吗?”他问,冷静地说,“你知道,我还是有几个其他学院的朋友的。在他们眼里,你平常也并不是一个热衷于伸张正义的人——比如说,你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其实也没什么大仇,但是你会和你的朋友们去捉弄他,在很多斯莱特林的学生眼里,他们对玛丽的捉弄嘲笑也是差不多的事。如果你觉得他们讨厌,那别人也会这么认为你,詹姆。”
“这当然不一样!”詹姆想也不想地否认,但接着,他就微微愣住了,他试图开口否认,但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话来,显然他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
病房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彼得眨着小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敢说话,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西里斯开始不再避讳地仔仔细细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个清楚明白。
而卢平在微微的怔愣之后,露出了一个苦笑。
“你现在有时候真的锋利到让人害怕,伊莱。”他叹息着说。
“我很抱歉。”伊莱礼貌地说,看起来依然是平静温和的,但他并没有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收回去,“不过大家现在都四年级了,我想已经到了可以说一些正事的年龄。”
詹姆也有点发怔地看着他,他愣了很多,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对鼻涕精……斯内普,是对他这个人的讨厌。”他思索着说,在病床上挺直了脊背,看着伊莱的眼睛,“我有讨厌这个人的权利——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会去找他的麻烦,他看我不顺眼也可以打回来,换一百个人来说服我,我也还是不喜欢他,从他说斯莱特林是个好学院开始就不喜欢。”
“个人偏见。”伊莱评价,“四个学院理论上是一样的,讨厌一个人说得过去,讨厌一个学院就很有刻板印象的傲慢。”
那些事情不重要。詹姆不在乎地甩了甩头,皱着眉继续说:“但是那些斯莱特林对玛丽的讨厌不是像我这样,对玛丽这个人的讨厌——他们甚至完全不了解她!只是因为她是个麻瓜家庭出身的巫师,那么不管她在哪个学院,性格如何,长得怎么样,有没有做坏事,他们就都看不起她,要捉弄嘲笑她,觉得她不配在霍格沃茨上学——难道这样就是对的吗?伊莱?”
“我没这么说。”伊莱冷静地道,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詹姆。
“你对伏地魔怎么看?”他突然问。
“是个变态。”詹姆立刻说,厌恶地撇了撇嘴,“我爸爸说他很强大,很危险——那是当然的,一个能这么有名气的黑巫师,肯定是很难对付的。不过我敢说他肯定嚣张不了太久了,我们有邓布利多校长,他是所有黑巫师都惧怕的伟大魔法师,我们还有这么多英勇无畏的战士……”
伊莱无声地皱了下眉毛,詹姆敏锐地停了下来,紧盯着他看。
“怎么了,你不这么想?”他惊愕地问,感到迷惑而难以相信。
“我不太喜欢你说这话时轻描淡写、理所应当的态度。”伊莱平静地说,语气淡淡地道,“好像那些战士生来没有父母、伴侣、亲朋、子女,生来就是为了英勇就义一样。”
“我没这么说!”詹姆吃惊地道,但随即,他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竟然也开始有些迟疑。
“但是我想,确实是有人需要这么做的。”他咕哝着说,“更多的勇气,更多的正义,更伟大的选择,是不是?我不能强迫别人这么做,但是我要说,我愿意——为了正义,与邪恶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好了,别说这么晦气的话。伊莱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的表情稍稍变化,几乎瞬间便显得温和了一些,病房里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了不少,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詹姆又重新变得笑嘻嘻的了,他竟然还能想起自己被打断前的话题,兴致勃勃地又和朋友们聊起了伊万斯,他的朋友们忍耐地听着他翻来覆去地讲一些自我臆想的废话。伊莱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詹姆朝他挥挥手,不忘很有精神地提醒他。
“回见,下次记得和我讲讲伊万斯的麻瓜姐姐——”
啊,那个啊。伊莱一只脚迈出病房,稍稍回身,轻描淡写地对他道:“她姐姐叫佩妮.伊万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会在暑假的时候成为我的女朋友。”
詹姆:“……啊?啊?!你说什么?!等等,伊莱,你说清楚,回来!!”
但伊莱完全是故意的,说完他就离开了病房,留詹姆在病房里跳脚,甚至试图揭棺而起,自己过来追他——但他的一只腿现在走路还不利索,下床时摔得七荤八素,弄出的动静马上引来了庞弗雷夫人,将他强行按回到病床上,恼火地给他灌了瓶安眠剂,终于让他彻底消停了下来。
伊莱走出医疗翼,向前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后方快速接近的脚步声。他转头向后看去,西里斯正向他快步跑来,两人面对面地站定的时候,彼此都沉默了一下。
这样面对面对视的时候并不多,伊莱在看着西里斯时,在心里不着边际的想,说起来他们不愧是远房亲戚,仔细看起来,长得还是有两分像的,只不过两人平日里一个温和爱笑,一个高傲疏离,这两分像也差了个十成十,完全看不出来一致。
西里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声音缓慢低沉问:“所以如果昨天你在场的话,会抽出魔杖,站在詹姆这边吗?”
“会。”伊莱平静地说,“不因为我喜欢的女孩是个麻瓜,也和我跟谁走得更近无关。如果一个人在有秩序的地方依然选择违背自己的良知,那只能说他其实并没有良知。”
西里斯沉默地点了点头,没说话,他追出来似乎只想问这个,现在得到了答案之后,一时变得无话可说。
但伊莱同样有话要问他,他定定地看着他,问:“给莱姆斯带去麻烦这件事,有让你反省自己吗?如果下次因为你的鲁莽冲动,迎来无法挽回的灭顶之灾的人是詹姆,你还会那么做吗?”
西里斯愣了一下,几乎想也不想地说:“我不会再做出那种事了,不会给我的朋友再带来麻烦——我宁愿自己去承受那种结局,就算是死也没有关系。”
“你还是不懂。”伊莱轻声说,“命运想要给一个人开玩笑时,从来不以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俄狄浦斯式悲剧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即便你认为自己做的全都是正确的事,但命运依然会毫不留情地给你那个最糟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