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五年级的学业压力变得陡然加重,但伊莱反而并不像前几年那样专注于埋头学习了;他每天都有固定的和女友的通话时间,有时候他们会聊一些各自在学校里的事,有的时候会一起探讨一个自己或是对方目前正感兴趣的话题,也有的时候只是单纯地听一听对方的声音。
通话时间有长有短,有时候遇到值得讨论的问题,打完电话还要字斟句酌地落实到文字上,写信继续讨论,而有的时候或许只是关心一下对方那边的天气,互相提醒一下注意身体。聊天的话题并不是总很有意义,但其实陪伴就已经是意义本身。
即便距离遥远,他们也在一天天地渗透进对方的生活里;他了解佩妮的课程、作业、老师、同学,听过她每一篇论文选题的思考,给出过建议;佩妮了解他的在读书目、复习进展、咒语博览、研究进度。她会和他一起看麻瓜研究课上要用的经典机械造物,也会认真倾听他的魔咒研习思考,他的很多同学对魔咒施法的原理甚至不如佩妮想得深入,她会站在更本源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是只看现象本身。
她简直要成为一个魔咒理论学家了,伊莱在为之惊叹的同时,越发感受到一个人究竟能展现出多少种可能性——在他刚开始认识佩妮的时候,佩妮还在觉得会魔法的人都是怪物;在他们成为朋友之后,佩妮变得能够坦然接受没有被魔法选中的自己,对巫师的态度正常而健康;而现在,在她和一个巫师谈起恋爱之后,她开始更深入更全面地认识魔法,她已经开始展现出研究员的雏形了,或许在这个方面,伊莱和史密斯先生都起到一定作用,伊莱觉得这让她变得越发耀眼。
或许谈恋爱就是这样,谁在热恋时都会觉得对方天下第一好。伊莱克制地不去跟别人谈及这种情绪,不过他也在新关系的确立中有着相应的变化:他似乎因为这段恋情,又生长出了一些新的部分,一些看世界时更柔软的触觉……这让他觉得很奇妙。
他开始无意识地关注起那些麻瓜家庭出身的同学,在之前,他平等地看每一个人,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巫师,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大家没什么不同。不过现在,他关注的视角变得更加的客观细致:他越发能够真切地看到,非纯血巫师家庭出身的同学正在经历着什么……即便是在象牙塔一般的学校里。
随着伏地魔在外面势力的越发猖獗,学校中也正一年年悄然发生着变化。在他入学的时候,学校里还只有寥寥几个斯莱特林同学会露出高人一等的趾高气昂表情,行事也还算收敛,只是在斯莱特林组建了一个隐秘的小团体。那时他们对混血巫师的态度也还算可以,似乎只格外针对那些来自麻瓜家庭的巫师,认为他们「肮脏的出身不配学习高贵的魔法」。
而到了现在,五年过去,这个斯莱特林的社团从隐秘变得光明正大,几乎全校学生都听过这个社团的名字;他们似乎会凑在一起学习一些学校里不会教的、比课本上的魔咒更危险的魔法,把它用在非纯血巫师家庭出身的同学身上,称其为“小小的恶作剧”,由于他们人数不少,学校里的学生们又并不能很好地分清恶作剧和欺负同学之间的区别,做得人多了,便默认它存在即合理,这样的行为竟然也在年级中流行起来,避开老师长辈的视线,悄悄地审判起自己无辜的同学。
格兰芬多们说起这个社团总是一副厌恶的表情,而其他学院则大多对之讳莫如深,不谈论,也不理会,仿佛这样无视下去,一切就都没有发生。学校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总是在悄悄发生一些介于玩笑和伤害之间的攻击,而大多数同学对此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但同时,另一项数据却在无情地戳破学校里一片安全的幻景:霍格沃茨的入学新生正在逐年减少。对局势认知更加悲观的巫师们变得不再想让孩子来到霍格沃茨,他们宁愿把孩子放在家里自己教育——不好说他们是害怕孩子有天突然失去父母,还是害怕霍格沃茨也无法保护自己孩子的安全,总之,动荡的时局让他们变得对一切外在人和事都变得神经紧张,保持怀疑。
这样的事情仔细想想并不合理,如果连有邓布利多在的霍格沃茨都不够安全,那自己的家里也不一定值得信任,并不是每个巫师都有很好的赤胆忠心咒人选。但在今年上半学期上到一半的时候,伊莱自己的室友突然消失了一个,而且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就这么一声不响地退学了,一切都来得这么突然,让人完全猝不及防。
他是一个纯血格兰芬多,他的父母在这个假期不幸地遭遇了不测——伊莱是在给他写信后才知晓的内情,没有任何一家报纸报道了这件事,他们忙着讨论新上任的魔法部长对于阿兹卡班增设摄魂怪的举动是否合理,好像这比悄无声息失去生命的巫师更重要似的。
这既让伊莱觉得沉重,又让他感到心有戚戚。作为一个混血家庭出身的巫师,他本该在学校也得到一些「特殊待遇」,那些斯莱特林盯着每一个不是纯血的巫师,在他们身上使用那些他们自称是恶作剧的黑魔法。但或许是因为他与莱斯特兰奇家的血缘关系,或许是因为他和雷古勒斯这样的「高贵的食死徒」关系不错,又或者是因为他曾直面过伏地魔,总之,暂时并没有人来打扰他,他的学校生活看起来平静得一如既往。
这本该是他一直以来所希望的,两边都不沾边,保持中立,平稳度过的生活……但是伊莱很快意识到,卢平问的那个问题虽然尖锐,却相当有实际意义——当你真的直面那样的情况,看着你的朋友对另一个朋友出手,你要怎么做?
甚至并不需要是朋友。伊莱从猫头鹰棚屋寄完给佩妮的东西回来,经过霍格沃茨城堡外的草地,湖边的树下一伙人正将两个人围在一起,伊莱认出那是一个拉文克劳的六年级女生和一个七年级的格兰芬多男生。
“能不能麻烦你们滚开?”七年级的柯利弗.卡罗尔语气不善地说,他的魔杖已经拿在了手里,“我和我的女朋友在一起,还需要得到你们的许可?别挡路,让开!”
“看看你的选择吧,卡罗尔。”一个七年级斯莱特林轻蔑地说,看了眼柯利弗旁边面露紧张,也已经把魔杖拿在手里的他女朋友,“一个泥巴种?我们都以为你本来就已经够蠢了。”
“关你们什么事?”柯利弗冷笑一声,分毫不让地道,“乔伊比你们的成绩都好,脑子也比你们清楚得多,我想不明白这件事哪里轮得到你们来反对,除非你们也对她有意思——那我要说,追求人要么公平竞争,要么滚去后面排队,少干这种把人堵起来的没品的事。”
斯莱特林们的脸扭曲了。
“我喜欢一个泥巴种?”为首的难以置信地说,他冷笑一声,举起了魔杖。
“你要为你这句话付出代价,你这个白痴——”
柯利弗比他的动作要快,在他还在废话的时候,柯利弗的魔咒已经射出了魔杖。
“倒挂金钟!”他厉声说,他女朋友乔伊.凯佩尔快手快脚地念了个统统加护,和她手腕上的防御手环一起,将斯莱特林们以人数取胜的魔咒都挡在了外面。
但这只是一时之计,斯莱特林们毕竟人多。被吊起来的那个涨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感到耻辱。有人帮忙念了句金钟落地,他的双脚重新踩到地面上的时候,看起来快要气疯了。
“很好,卡罗尔,很好。”他声音很轻地说,举起了魔杖,“我本来没想把这招用到你身上的,毕竟你虽然蠢透了,但好歹也是个纯血……那么就你好了,来试试这个——神锋无影!”
伊莱瞳孔猛地一缩,这个瞬间他来不及做更多事,只抽出魔杖,快速奔过去。
柯利弗.卡罗尔的肩膀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深深的伤口,鲜血不断地涌了出来。他身上像是被刀片雨袭击过,出现了细细密密刀割一样的伤口。他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状况看起来十分凄惨。
柯利弗似乎被自己的伤势惊呆了,他有点发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斯莱特林们。他的女朋友乔伊刚刚被他护在身后,现在惊恐地捂住了嘴,想帮忙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慌张而不知所措。
“速速愈合。”伊莱匆匆地对他念了咒,魔杖在他肩膀上划过。他简单地稍微帮忙止了血,看向一旁柯利弗的女朋友。
“带他去校医室。”他语气匆匆地说,乔伊猛地点头。
斯莱特林们见到他出现,动作都顿了一下。他们的视线评估地扫过他的脸,衡量着是否应该对他动手。
伊莱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神锋无影。
他知道这个咒语的发明者是谁。
斯内普被他拎着衣领,按在一间空教室的墙上时,显得茫然而吃惊。
“你干什么!”他皱着眉问,抓住自己的衣领,用力拽了回来。
伊莱不为所动,认真地盯着他看,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了这个人。
“你把神锋无影教给你那些朋友。”他轻声说,“我并不是个道德感特别高的人,如果你用在詹姆或者西里斯身上,我可能不会赞同,但我也不会插手,管我两个朋友之间的闲事——但是你教给他们让他们去伤害无辜,西弗勒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斯内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平淡地稍稍垂敛视线。
“这是个有反咒的咒语,伊莱。”他轻声说,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如果真的希望自己能够置身之外,那我建议你真的能做到看见什么都视而不见,一切都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