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法国的元旦晚会上发生了什么,后来成为了大家互相心照不宣的秘密。
总之是没有什么人愿意提起来的。
——以及,当屠格涅夫在第二天反应过来自己前一天晚上都干了什么之后,差点把巴黎公社给当场拆了。
在场的超越者因为集体沉浸在社死的痛苦当中,基本上没有人有拦着的欲.望,最后还是北原和枫好声好气地把人给拉走了。
“所以我为什么会被一群法国人用葡萄酒给灌醉啊!那群人开的都是假酒吧?绝对绝对就是那群法国人的阴谋!”
被拖走的屠格涅夫趴在旅行家桌子的边上,郁闷地揪着自己金色的长卷发,耳朵红红的,连看都不敢看对方,只是大声地抱怨着,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
骄傲的超越者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能被法国人放倒——明明他在俄罗斯都没有翻过船!这群法国人凭什么啊!
北原和枫停下自己写信的笔,偏过头看了对方一眼,橘金色的眼睛里掠过轻盈的笑意,语气里也带上了轻松调侃的味道:
“谁叫你昨天晚上喝了那么多?你们几个人都快把伯爵先生酒窖里面的藏酒全部喝完了。也不看看大仲马他整个人都蔫成了什么样。”
“这不是他们说的嘛——新年酒没有喝完的家庭会遭遇到不幸之类的。”
屠格涅夫身子稍微僵了僵,最后小声地嘟囔了两句,明显也知道自己理亏。不过为了保持面子,这位超越者还是大声地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反正全部都是这群狡猾的法国人的错!”
是啊,如果没有这句话,大仲马可不会心甘情愿地任由他的酒被喝个精光。
北原和枫端起边上泡着枸杞的茶喝了一口,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了波德莱尔笑眯眯地趴在大仲马肩上,一只手指着某两个雕像放置的方向,语气有恃无恐且慵懒的样子。
——我说,亲爱的亚历山大·仲马先生,你也不想自己在新的一年里遭遇到什么不幸吧?
反正那天大家最后都喝了个爽,最后甚至跑到了香榭丽舍大街上面,拉着一群无辜的过路行人进行了挨个拥抱。
不过由于法国新年这一天的习俗向来热情,大家对此也接受良好,倒也没有闹出什么鸡飞狗跳的乱子来。
……至于大仲马特地跟在他们身后拍了一大组照片,事后甚至分给了在场吃瓜的人间清醒们一人一份,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屠格涅夫看着北原和枫不回答,也像是失去了聊这个的兴趣,转而看着对方写信起来。北原和枫也乐得不打扰,专心致志地斟酌着字词,逐字逐句地讲述着自己最近的经历。
遇到某些言语难以描述的地方,就会在边上贴上一两张照片。或者往边上堆上几张画着风景的明信片,准备到时候一起塞在信封里。
“说起来,我在写这一段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我和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夏尔,他给我送了一朵很漂亮的天堂鸟。还有很多人准备的新年礼物,我都没来得及拆呢。它们全部都堆在圣诞树下面,下午我就要去好好整理了。”
“信寄到你那里的时候,应该俄罗斯也过新年了吧。那我就在这里,提前祝贺一句新年快乐好啦。(笑)
新的一年也要幸福哦,托尔斯泰先生。我还等着你的回信呢。”
信的内容是俄语,加上北原和枫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所以屠格涅夫很快就看了出来这到底是写给谁的。
“切,是托尔斯泰那个笨蛋啊。”金发的超越者撇撇嘴,发出嫌弃的一声,故意别过头去,假模假样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某个笨蛋的嫌弃。
只是那对漂亮的蓝色眼睛还是会忍不住往信纸上面瞟上几眼,一副很想知道内容,但是又矜持着自己的身份,不屑于偷看的模样。
“所以北原为什么会喜欢那个性格天生就慢吞吞,而且一点也不理智的笨蛋……”
屠格涅夫用模糊不清的语气嘟囔了一声,接着就看到北原和枫抬头望了他一眼,让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才没有嫉妒!也不是吃醋!”
他超级大声地说道,像是生怕被误解一样,露出了一点被侮辱到了委屈表情:“我只是在实事求是而已!”
“嗯,我知道。”
北原和枫笑了一声,手指灵巧地把笔转了一圈,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橘金色的眼睛微微弯起,看着自己的友人。
对于某个傲慢骄傲到极点的俄罗斯超越者来说来说,吃醋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
他只是会疑惑,会生气,会为别人做出的、在他眼里根本不合理的选择而感到不解。在他的眼里,这群人全部都是不折不扣的笨蛋和傻瓜。
北原和枫当然也是笨蛋里面的一个,不过他还没有那么笨……至少,承认屠格涅夫才是俄罗斯最伟大的超越者的人不可能笨到和托尔斯泰一样的地步。
“唔。”
屠格涅夫想了想,感觉北原和枫似乎也不会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于是继续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像是一只主动把自己摊成一张薄饼,悠悠闲闲地晒着太阳的猫。
就连时不时会伸爪子骚扰人这一点也像。
北原和枫想。
“所以北原为什么会这么偏心托尔斯泰啊,他又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这么关心你,而且也不能帮得上你的忙……”
屠格涅夫一边嘟囔着,一边闲不住地伸手去抓北原和枫手里的笔,被躲过去也没有不开心,只是继续反复尝试着,像是对这个游戏突然有了巨大的兴趣。
旅行家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钢笔,一度怀疑自己手里面拿着的其实不是笔,而是隐藏款式的逗猫棒。
“可能是因为笨蛋也会喜欢笨蛋吧。”放弃了深入思考这件事情的北原和枫把笔放下来,转而给屠格涅夫的头发打了个结,“托尔斯泰先生其实是很好的人来着。”
“我不管。”
屠格涅夫的回答也相当理直气壮,同时努力地把自己打结的头发解开来,嘴里哼哼唧唧的:“他竟然在我和那个叫费奥多尔的小崽子中间没有选我,所以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还有你,竟然只给他留了一副画……”
俄罗斯超越者的眼神有些郁闷:“你们是不是都有点眼瞎?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能和你们玩一块的好人,但那个家伙明明更离谱吧?”
“因为我答应过了嘛。”
北原和枫笑了笑,重新拿起笔,悠哉悠哉地写起了即将寄往俄罗斯的信:“你当年又没有问我要过画……不过现在的话,我可还记得要给你十幅画,一本书和花呢。”
屠格涅夫:“……”
俄罗斯的超越者尴尬且剧烈地咳嗽了一声,很显然不太想被提起昨晚的经历,最后只好闷着不说话,窝在边上继续看北原和枫写信。
虽然是冬天,但是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空澈明亮地分布在空气里,像是透明的水塘,就算是从窗户里游出来一条鱼都不奇怪。
笔尖与信纸发出细微的摩挲声,好像正在研磨在阳光中沉浮的微粒与粉尘,又好像有一只金色的蝴蝶要从笔尖破茧,张开它美丽的翅膀,飞到文字的深处做梦。
屠格涅夫听着听着,好像都要跟着困倦了起来,眯着眼睛,满脑子都是打哈欠的想法。
很奇怪,北原和枫的身边好像就有这样一种安宁的气场,让人忍不住地放下心神,想要缩在对方的边上好好地睡上一觉,不会有任何的不安和担忧。
“北原要去普罗旺斯了吗?”
超越者先生问道,努力抵御着睡意,撑开自己明亮的蓝色眼睛,含含糊糊地朝着自己身边的人询问道。
“是啊,雨果先生建议我去普罗旺斯那里散散心,休息一会儿。最好等把普罗旺斯逛完了再回巴黎。”
北原和枫这时候已经把信的结尾写完了,正在整理自己的明信片和照片,又从一本邮票册上面认认真真地挑选着适合的邮票,闻言只是这么笑着回答:
“说起来,我还挺舍不得从这里离开的。估计从普罗旺斯回来后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
他挑出来的是一张红底上画着白鸽的,看上去就是托尔斯泰会喜欢的风格。
屠格涅夫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客气地拆台道:“是你对这群心理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的蠢货一点也放不下心吧。尤其是波德莱尔和普鲁斯特这两个人,对么?”
“你就不应该和这群人走那么近。背负了太多东西的鸟可是飞不起来的。”他用有些厌倦的语气强调道,带着微不可查的抱怨意味。
在他看来,北原和枫和这群危险分子走得那么近,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也知道,我就是个笨蛋嘛。而且……巴黎的确是一个很有故事的有趣地方,不是吗?”
旅行家把信封粘好,偏过头看着被自己插在花瓶里面的天堂鸟,眼神温和。
橘金色的飞鸟仿佛被永恒地凝固在了飞翔的姿态里,带着明亮而又坚定的美丽光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何况,他在这些友谊里也获得了弥足珍贵的东西。
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看向屠格涅夫,看上去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微妙狡黠:
“说起来,我们最最伟大的俄罗斯超越者,屠格涅夫先生,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屠格涅夫警觉地抬了一下头:“我是不会帮你把这封信带回去给托尔斯泰的!”
“噗,至于这么紧张吗?”北原和枫忍不住笑了声,把信给对方塞过去,看着对方别别扭扭地把信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的口袋里。
屠格涅夫抿了抿唇,目光悄悄地挪开了一下,嘀嘀咕咕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到时候看看他的表情还挺有意思的,而且我说不定还能打包一份鸽子汤给送过去。没错,就这么办!”
某只坏心眼猫猫说到这里,湛蓝色的眼睛一亮,然后矜持又得意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解气的好方法。
北原和枫沉默了几秒,一时间竟不知道对方对于鸽子汤到底有多大的执念。
莫斯科的鸽子听了都感动得哭了.jpg
不过托尔斯泰看到自己很久没有见过的老朋友,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应该?
旅行家想着,顺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放着的大大小小的花瓶,里面几乎全部都是波德莱尔有事没事送过来的花。
玫瑰,百合,夜来香,蝴蝶兰,鸢尾,郁金香,还有最后的这一枝天堂鸟。
光线斑驳地穿过花近乎半透明的花瓣,留下带着芳香味道的影子。
这些花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凋谢,好像它们的生命已经在开得最绚烂最耀眼的那一刻凝固了,变成了永美永生的花卉。
他打算把这些花带走,在普罗旺斯找地方住的时候再重新插起来。毕竟这些花用来装饰自己的房子真的不错,写字的时候心情都能上扬好几个百分比。
而且这样的话,至少波德莱尔在知道他要走之后不会表现得太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