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跟着出门的翠儿，偷偷打量着一路无话的小姐和姑爷，心中甚是纳闷。

昨儿晚上，姑爷把小姐抱回小桔园时，红着脸说了一通叮嘱要仔细照顾她的话，今日怎么一声不吭？

小姐也是，平日有事没事会扯着姑爷闲聊，现今却变得跟她一样，不时偷看姑爷一眼。

翠儿这个小丫头，哪里知道主人家心里的弯弯绕绕。

对孟浅予来说，听不到心声这事打击太大了，让她患得患失，摸不准夫君心意。

而顾舟这头，一半在顾忌大男主司马燎原，另一半则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坠入爱河。

孟浅予太是自己的菜了。

无论是可人的仙女相貌，还是果断的做事方式，都让他心中很欢喜。

可是，爱上不合适的人，怕是智者不为啊！

顾舟越想越觉得委屈。

明明是他先遇上孟浅予，先跟她成亲，凭什么将来要拱手相让？

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男猪脚？

思来想去，都怪自己太弱小。

哎，怎么才可以变得更强大一点？

孟浅予见顾舟俊朗的面庞上出现复杂神色，定是在想着一些重要东西。

她被弄得心痒难耐，很想知道，又无可奈何。

顾舟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抬头对上孟浅予漾着柔波的水亮眸子，心脏莫名加速，连呼吸都变得紧促。

他只好拉开车窗吹吹风，压制住大脑里不安分的想法。

他躲闪的动作，让孟浅予秀眉微蹙，干脆赌气闭上眼睛不说话。

在车上一晃一晃坐了小半天，车厢内安静如鸡，翠儿觉得气氛尴尬到可以在脚底下抠出一条地下河。

不知不觉，马车远离了城中心，开始往高处的山地爬去。

快要到达冶铁村时，车夫突然停下来，窗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车内的三人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孟浅予定了定神，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回答：“大小姐，前头好像有人要死了，一群人围在村口，把路堵住了。”

反正快到了，孟浅予决定下车，顺便看个究竟。

顾舟心神领会，先一步跳下马车，打算像平日那样伸出手，把她扶下去。

可孟浅予心中赌气，掩下眸底的不悦，直直把兰花般的春葱玉指递给翠儿。

顾舟神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臂。

翠儿心下纳闷：小姐今日好奇怪啊！怎么有点像话本里爱使性子的娇滴千金，完全不似往日雷厉风行的当家人了。

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只见一名衣衫简朴的中年男子横倒在泥泞土路上，肚子涨得跟个圆球一样大。

旁边蹲着个哭天喊地的妇人，应是他的妻子。

“大牛啊！你快醒醒！”

妇人慌得不知所措，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撞翻脚边摆着的大大陶瓷罐。

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她抹着眼泪，扑到一个身穿深灰直襟长袍的长者面前。

“大老爷，求您行行好，快找人救救我家大牛吧！”

长者的侍卫见状，立即出剑拦住那妇人：“大胆，怎可对楼太师不敬。”

楼太师挥挥手，示意下属不要妄动。

楼鹤年乃当今从一品太子太师，在朝中鞠躬尽瘁奉献了几十年，居功甚伟。

只可惜，皇帝年龄上来后一心求丹。服食过多导致他性情大变，连肱骨老臣的话都不肯听了。

楼鹤年本来掌管户部，因阻拦皇帝大肆花钱盖新宫殿，被“擢升”为太子太师。

说出去好听，可眼下朝中皇子虽不少，皇帝为了制衡各方，迟迟不肯定下太子。

连学生都没有，太子太师一职，自然有名无实。

楼鹤年干脆申请回乡休假，等皇帝什么时候选出太子，再回朝中复命。

回到苏城，楼鹤年闲不下来，不时带着侍卫四处游走，考察民情，关注民生。

这日，他打算去冶铁村看看，没想到在半路遇到昏迷不醒的村民。

一听眼前之人是太子太师，围堵群众纷纷下跪，只有孟浅予和顾舟在不远处安静看着。

楼鹤年捋着仙风道骨的胡子，问那妇人：“你丈夫为何会晕倒？”

“民妇不知，我跟男人一大早去海边想抓几条鱼回来烤着吃。但鱼没抓着，大牛打算回来拿铁叉和铁网，谁知还没到家就变成这个样子。”

楼鹤年让侍卫掀开陶瓷罐的盖子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水。

“这是何物？”

妇人哭着说：“是海水。”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好端端的，你装一大罐海水回来是怎么回事？”

“大家有所不知，我和我家大牛是新搬来的，以前住的地方太穷了，买不起盐。听说苏城海边，随便舀一勺水都是带咸味的。大牛想看看传闻是不是真的，就拉着我去海边，顺便捉鱼。刚才他高兴坏了，一口气喝了一大罐子海水。可不知为何，我们刚走回村子，他就突然晕过去了。”

“大妹子，海水可不能随便喝呀！”有好心的村民劝道。

顾舟了然。

晕死过去的男人穿得不太值钱，可能这辈子都没尝过几次带咸味的东西。他一舔到有盐味的海水，就以为捡到宝了，拼命往肚子里灌。

可是，海水盐度比细胞高出很多。

如果过量饮用，没多久就会脱水昏迷，再严重一点的，会引起死亡。

顾舟快步上前，朝众人问道：“病人应该是脱水了，谁可以帮忙弄点干净的井水过来？”

热心的村民迅速往家里跑，很快踉踉跄跄抱着一大罐清水过来，喂大牛慢慢喝下。

那妇人也紧着喝了些，方才极度口渴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顾舟唏嘘不已。

海水又苦又咸，这个叫阿牛的人一口气竟喝下许多，可见对盐味的渴望多么强烈。

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穿来这个世界，原本觉得挺不公平的，给人当赘婿，将来还得把老婆让给权臣。

可是跟广大底层的贫困百姓比起来，自己得到的待遇似乎优越许多。

顾舟叹了一口气。

如果能大批量做盐就好了，只有价格降下来，普通的老百姓才吃得起。

他无意中抬眼，发现楼太师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想类似问题。

得到清水补充的大牛，很快醒过来了。

当他听自家婆娘说，是顾舟让村民救了自己，二话不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三个重重响头。

顾舟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