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指责,连庚希十分淡定,南宫烨居然也神色不变。
反而是周遭的群臣,七嘴八舌窃窃私语起来。
连庚希尸山血海走来的,见过的风浪比吃过的米都多。
别说一个毫无根据的指责,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凛然不惧。
他神色茫然道:“陛下容禀,臣的确不知御史大夫何出此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御史大夫出列:“你敢说五日前,你没夜宿骠骑营?”
连庚希淡然一笑:“王御史,我与属下将领联络感情,有何不对么?”
“骠骑营的人,掳走了一名良家女子,回来被人玷污,想不开,投了井,你敢说跟你没丝毫关系?”
连庚希一脸坦然:“若有证据,欢迎王大人往大理寺检举,我愿意奉陪。但是无缘无故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凭借王大人上嘴皮碰下嘴皮。”
“来人。”座上的南宫烨突然开口:“王御史,你手中可有证据?”
“有伤风化,为何参不得?”王御史脸色涨得通红。
南宫烨冷笑了一声,挥挥手,殿前侍卫上来,王御史倒是被打得习惯的,也不由人带,转身就往下走。
“散朝!”
众人转身出门,南宫烨却叫住了连庚希:“连大将军,留步。”
连庚希丝毫不意外,等众人都散了,南宫烨才下来,亲昵问道:“怎么回事?你小子,长出息了啊,居然惹起风流债了——”
说着,朝着连庚希的肩膀捶了一下。
连庚希不闪不避,叹了口气:“别提这事了,下面的人自作主张。”
说着,娓娓道来,原来庆功宴之后,连庚希部下大多提了级,有些人是底层出身,凭借着赫赫军功上来,却是大老粗一个。
字不识便罢了,法也不懂。
在京城里,骠骑营的人,空有职位,被人吹捧得不知道北在哪了。
今天英雄,明天将军的叫着,人就飘了。
连庚希不过是转头看到了一个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多看了一眼。
就被属下套了麻袋,给虏了来。
“你就犯错了?”南宫烨问道。
“臣狠狠地赏了他三十鞭,让他把人放回去了。”
南宫烨一愣,“那怎么——”
连庚希神情无奈:“底下那群人,送回去的时候,好死不死说了句,这是我们连大将军看上的人……”
南宫烨瞬间了然。
“她家人又给你送过来了?”
连庚希点了点头。
原来那女子是庶出,嫡母虽不虐待,也不过随意选了个秀才,定了个婚事,早早打发。
她本已有了婚约,奈何夫婿见她貌美,奋发向上,一个不小心,金榜题名了。
嫡母就有些悔,此等贤婿,给嫡女才是应当,便有了换亲的想法。
骠骑营说的那几句话,让她动了邪念,她撺掇了老爷,将庶女送给连将军为妾。
这头再让嫡女嫁给秀才,一举两得。
连庚希倒是不知道这么多的弯弯绕,本以为女子的家人都将人送到了床上,自己酒又喝得有点多。
那女子肤如凝脂,娇娇弱弱的,有些勾了他的魂魄。
便受用了。
也没注意女子被下了药,还是青楼常用的玉露,床上根本看不出她不情愿。
连庚希很久没这么畅快了,本也打算好好对待她。
哪曾想,这个女子也是烈性,药劲散了,就投了井……
那秀才也是个痴情的,虽然高中,但也心系女子,得知原委就告到了御史那。
于是便有了今天早朝这一出。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连庚希摸了摸鼻子,叹息道。
“原来如此,朕知道了。你回吧。”南宫烨拍拍他肩膀安慰道:“一切有朕。”
“陛下不怪臣?”连庚希作势要拜倒,被南宫烨阻止。
“男子汉血气方刚,人无完人,你何错之有?”
南宫烨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一时间又想到自己最近的经历。
男人开了荤,贪图点床上之欲不是什么大事。
“下不为例,但是你回去,你的手下你要收敛收敛,这里是京城,不是关外,别把漠北茹毛饮血那套带到京城来。”
连庚希神色一震,立刻站直道:“微臣遵旨。”
南宫烨见该提点敲打得也到位了,挥挥手让他走了。
“去,把沈炼叫来。”
北镇抚司沈炼再次上殿,刚要汇报昨日的事情,一抬眼却看到大殿珠帘后面有个女子的身影。
于是他只行礼请安,其余的话,半句没废。
南宫烨把连庚希的事情大致地交代了一下,吩咐道:“这件事你去摆平,如何让那家人闭嘴,你自己掂量。”
沈炼垂头应是,嘴巴动了动,还是问道:“若是这人执意不——”
南宫烨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炼,沈炼这才忽觉,自己问了傻话。
若是陛下想给苦主伸冤,京兆尹,大理寺,哪里会落到北镇抚司的手里。
既然是交给他办,若是识相便好,若是不识相……
也就不用活着出昭狱了。
陛下明摆着是要保连将军,他才刚刚班师回朝,居功甚伟,如此忠臣良将,岂容宵小玷污。
他心里有了成算,行礼告退。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在沈炼面前,却给他身后留下了一地的暗影。
他忍不住抬头直视阳光,感受着寒日里的温暖,方才觉得自己活在人间。
殿内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大殿,大殿气派又雄伟辉煌,可并不是每一处,都能得见阳光。
饶是有阳光投过来,也只是局部光亮。
整个大殿还是略有阴沉。
南宫烨定定站着,半边脸在阳光下,半边脸在阴影中。
清颜隔着垂帘,望着他。
忽然发觉,其实自己好似也从未了解过他。
在自己的面前,他向来能软能硬,阳光洒脱。
只是帝王应有的手段,该有的狠辣,该有的舍弃,他早已驾轻就熟。
清颜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散朝了还不走,偏偏不死心在这听。
而南宫烨也显然知道自己在这,也丝毫不避讳着她。
身为掌权者,清颜明白南宫烨的取舍,也知道女子不过是尘埃里的浮尘而已。
如此的渺小,甚至从头到尾,清颜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是长得好看,被连将军无意瞥见,就惹出如此多的祸端。
而在男人眼里,不过是多了一件香艳韵事。
想到那个女子也是被家族舍弃,也是中了媚药,可不同的是,那个女子坚定而决绝的寻了短见。
而不像她,如同傀儡般,坐在这里,苟延残喘。
清颜半响没动,南宫烨却好似也不急,他站在原地,抬头朝着她所在方向望来。
明明他在下面,自己端居高座,隔着幕帘,清颜却瞬间觉得,与他相比。
自己才似乎是蝼蚁。
不过都是男人相视一笑中的风流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