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隆兴元年的五月中旬,荆襄一带气候日渐炎热。
荆襄一带,成闵在光华军领三万宋军隔江对峙,金人丞相仆散忠义率领五万女真骑兵于邓州,而那日高忠建被赵构护送回,亲自奏传宋人新官家正在宿州,为了配合纥石烈志宁的围歼,分出一万女真骑兵和五千契丹汉人混合辅兵,命汉南道行营兵马都统制刘萼前去宿州支援,
这刘萼乃是前辽燕云汉人世家,已在金国位列参知政事级别,其父乃是刘彦宗,其父靖康时期,这位在金人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围攻汴京时,一手策划两次围城,最终将北宋百年积累的金银财富掠夺一空,且将宋太宗赵光义一脉现存的子孙除了康王赵构,都俘虏去了东北的五国城。
大宋的京西宣谕使汪澈被迫终于发出了出兵的钧令,虽然驻守信阳的吴拱,光化军的成闵一直都未放松备战,但大军一动,从兵备,粮草,民夫征调,全局皆要部署。
其实汪澈不愿出兵除了不赞成张浚的“志大才疏”的北伐,对于绍兴和议后,荒废武备多年的宋军也是有深刻的了解,更深层次的原因便是,北伐初期正是立春时节,全国百姓此时正要种植春稻,正所谓农”为百业之本,“春”为一岁之首。
全国动员北伐,必是要大举征调民夫,筹集府库粮草,然而征调徭役,大兴兵事,大量的民壮从田地中征发到战场,对农业生产影响几乎是致命的,这些穿越而来的赵昚属于知识盲区,但是两府相公都是知情的,也不是说主战派的相公们,他们不恤民情,只是他们乐见新皇登基锐意进取,而宋金之间的血仇,永远都是笼罩在南宋朝廷头顶,中华汉人正统政权不能永远被压制在半壁河山,且赵构那个绍兴和议更使得南宋朝廷的合法性饱受争议。
对于这些初登基的赵昚在临安时,从各地官员的奏折中只言片语也看得到一些,但是作为穿越而来,前世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哪又能有深刻的认识了解,只当是议和派的官员不愿开战的推辞。
人处于的位置不同,所看到的的层面也就不同,对于处在帝国最核心的位置,无论代表议和派的汤思退,还是主战派中激进代表张浚,或是保守派的汪澈都不能说他们是奸佞,因为他们在历史上都算是贤臣,至少从后世的观点中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而虑,只是所代表的方向不同。(包括赫赫有名的千古奸相,后世的评价都褒贬不一,其中明代史学家张岱对于秦侩的评价,呜呼!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
正所谓,“帝王一怒,伏尸千里。”,皇帝赵昚的力推,处在庙堂之上的帝国精英的在多方面的博弈,妥协下,隆兴北伐在最为富裕江浙一带率先推进,毕竟此地百姓较有家产,又是中枢所在之地,且太上皇赵构多年经营之下,江浙一带,确是最为富庶,且能直接调动恩养多年的禁军。
汪澈作为拥立赵昚之臣,其在荆襄不愿出兵的出发点和太上皇赵构的目的绝不相同。
而自宋自真宗时期推行的占城稻,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江南东、西路和两浙路尤为盛行。占城稻与晚稻配合成为双季稻,使得谷物产量大为增加。
此时荆襄一带的百姓却对此时出兵颇有怨言,因为这个时节,正是准备要收割夏季稻。
征发民夫,便要抽调各家各户的壮劳力,耽误农时不说,数万大军过境,难免踩踏农田。
汪澈一边下令出兵北伐,一边又修书给成闵,吴拱,强调他本人对于北伐的态度,暗示他们当以民生为重,不可大举征调民夫,影响农时。
在得到帅臣汪澈的正式命令后,驻守光化军的成闵因为金人主力大军在对岸邓州,只能以长江水师隔江攻击渡口袭扰,辅之小股骑兵侦查。
“元帅,宋军今日一反往日常态,竟阻断江面来往,押住两岸交往商船,且焚毁各处渡口,”驻守江北渡口的金军将领向金军元帅汇报成闵部的动态。
“知道了,必是宋人朝堂内发生了大事,才使得这数月来,老老实实的宋军异动,不必太过忧心,必是宿州那边战况引发的如此反应,只需守住江岸,使宋人不能登陆即可,不许擅自挑衅宋军,只需牵制住宋军在此,下去吧。”仆散忠义对宋军此般动态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并未慌乱。
因为自从汪澈督阵荆襄以来,便当先便派使者通往金军,初步和金人元帅仆散忠义达成默契后,虽然宋金对峙着共十万的大军,但是两岸互通的商人船队,百姓过往都不受影响。这几个月以来,仿佛除了夺了这么多士兵外,两岸的百姓皆不受战争的干扰,依旧照常生活,甚至因为大军的驻守,陡然增加的人口,使得两岸的渡口商业异常繁荣,商人小贩在渡口,络绎不绝,做这各式各样的生意,从常规的米面粮油,沿街叫卖的摊贩到酒楼茶肆,已成规模,甚至渡口形成集镇都大小不一的娼妓暗窑。
因为两边的主帅的默许下,丝毫不见战争的踪影。
但是这一切从襄阳帅府中发出的那纸军令,都画上了休止符,不知道有多少无田地的小私营主,百姓破产,但是这些从来都不是当政者所关注的,也标志着荆襄一带正式进入战争状态。
而驻守信阳的吴拱也当即派出以赵樽为首五千步卒过江驰援蔡州城的郭棣部。
而那日李显忠派来的使者因为城外盘踞的金人大军围堵,不得不暂时在蔡州城内盘旋。
因为此时金人丞相仆散忠义早已通过哨骑探查,得知蔡州有两万宋军的驻守,遂在汪澈下达出兵的命令前,已经抽调三万汉军和一万女真骑兵数日便至蔡州城下。
“郭殿帅,派几名精干兵卒,护俺出城,信阳距蔡州不足百里,一骑两马,不惜马力,一日便可至,俺奉了李太尉的将令,还有其虎符,密信,那吴大帅怎么也得派兵支援。”那名使者向郭棣请命,毕竟他得到将令就是向吴拱求援。
郭棣从使者口中已经得知宿州的战况,以及皇帝赵昚大概的情形。“本帅又怎不知信阳与此地的路途,且不说城外金兵哨骑的封锁,你们一旦被其截获,便是让金人得知了虚实,那吴拱即使派兵来援,也会被金人伏击所阻,本帅此时并不愿吴拱派兵来援,当是尽发大军,抢占唐州,阻隔金军。此城本将守上十天半月当是无虞。”
“殿帅,俺们李太尉此时已不知是否尚在,只是李太尉说了官家必在宿州一带,城外只有一万五千余金人,正经的女真人也只有万人,城中有这殿帅精锐禁军两万,皆都是重甲利刃,即使倚城野战,也不见得金人能占得多少便宜。还请殿帅以官家的安危为念。”李显忠的骑兵亲卫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法仅凭数言催使数万大军而动,只好以皇帝赵昚为由。
“本帅怎不知官家安危最为紧要,但是若是李太尉已然覆败,此时尽派大军也是无救,且宿州尚有五万大军,宿州城高且坚,府库粮草无数,金人当先便在下邳损了近万骑兵,且如今即使有刘萼的万人援军,只需谨守城池,两三万的女真骑兵奈何不了。如今当需阻断邓州的金人主力,使得金人无暇援助宿州,当是紧要。”郭棣身为皇帝赵昚殿前司的指挥使,乃是殿帅,当是知晓皇帝的安危和其休戚相关,
出征之时,郭棣想起枢密使张浚厉声呵斥的表情,就不禁胆颤,大宋兴亡皆在其身。奈何这位官家,行事太过跳脱,分兵指派自己援助荆襄,只以李显忠近十万大军足以护佑,便强令自己往西而走。
此时原蔡州新息县令(今河南息县)范邦彦出列相对,“郭殿帅,下官有一计,可解如今之围。”
郭棣看了眼这名其貌不扬的文人,“还请说来,”
“只需派人伪造金军副元帅纥石烈志宁的将旗,且将其身死的消息四处宣扬,必失城外金军惶然混乱,必使城外金军援兵宿州,此城之围必解,李太尉的使者当以官家安危为由,促使信阳的吴帅出兵,郭殿帅只需派出大部禁军倚城邀战,再派精锐骑兵,沿途袭扰金兵,想那吴帅乃是西军吴氏将门,必能不失战机出兵,使其进退失据。”范邦彦根据使者传来得知金军副帅已然身死,这个消息必然能够震动金军。
“此事可行,金人的五色捧日旗城中也有,只是仅凭数语也难让金军相信。”郭棣知道这个计策可行,但是金军也不是随意就可蒙骗的。
“不如将计就计,派出这位骑兵使者,使其被金人阻截抓获,通过其言语,加上蔡州城内寻个被俘的女真人,将其悬尸城头,必可让金人深信。”范邦彦沉思数刻后,再度出言以对。这名原金人县令范邦彦曾是北宋末太学生。靖康时,以为母年迈滞留在北。其母去世后,应得金人进士试,便是求任位于宋、金边境的蔡州新息县令。
“只是,此计虽可行,但这位......”郭棣看向那位李显忠派出的死士亲卫。
“殿帅,俺不惧,只要能杀金狗,俺这条命能来此,已是捡回来的,此事做得,”那名李显忠部的亲卫慨然出声应下郭棣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