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两对男女的对话龙茗全听见了。
恼羞成怒,一着急……
提着呆滞的惜日瞬息就到了山顶,气都没喘,跟着就越过了山颠来到两山之间的断崖前,一点提示都没有地直接纵身一跃!
跳下了悬崖。
老天爷啊!——
失重的无力感,四周景物瞬息而过的极速,耳边风声鹤唳的恐惧,令此时此刻被提着衣领方才险些窒息现在惊慌失措的田惜日开始伸手四处乱抓,在惊恐中不仅抓住了龙茗的衣襟还直接撞进龙茗的怀里并且紧紧抱住了龙茗的腰身。
龙茗如遭雷击!这一刻的龙茗所有思绪瞬间都停滞了!整个人僵直,不,是僵硬了!转瞬便失力地直接从空中坠落了下去,待反应过来时再难提气,只勉强狼狈地扑向了山体一侧的崖壁。
在二人即将碰到崖壁的瞬间,龙茗使力扭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崖体与田惜日的中间。重重撞上崖壁,闷哼一声,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崖壁凸起的岩石。固定住身体的第一时间便低头去看怀里的田惜日,发现她正紧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但毫发无损。方才轻出口气。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改抓为抱,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鼻端是她的发香,胸口是她颤抖的温暖,龙茗生平第一次,抱住一名女子,如此用力,如此心若擂鼓。情不自禁,更加使力,将她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良久。
其实也不算很久,只是之于龙茗而言仿佛过了很久。
因为他下意识几乎思考了整个人生。
这女人抱了他,他也抱了这个女人,怎么办?要负责吗?不负责的话她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地让自己对她负责?算了,他堂堂龙少爷既然抱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可如果对她负责,那就要回去找个媒婆上门提亲。想到她家在京城,那就要去趟京城了,去京城要跟堂兄打声招呼,其他人就算了。听说提亲很麻烦,三媒六聘不说,还要准备彩礼,还要合八字,看日子,然后……
在龙茗的胡思乱想中,惜日终于胆颤心惊地睁开了双眼。
大风吹过耳畔,发出瑟瑟啸鸣,睁眼就是不着天不着地恐怖的悬空外加下方足可以令她瞬息粉身碎骨的悬崖。一看之下顿时手软脚软,还有,咦?我在抱着谁?谁在抱着我?龙茗……
田惜日抬眸看到一双担忧的眼,近在咫尺,便听龙茗轻声问:“怕么?”
怕你妹!想大声怒斥!但此时此刻的田惜日一点都不敢,尤其察觉自己抱人家腰身抱的那么紧。
余光瞥见惜日偷摸儿翻了个白眼,不吭声不说话,撇转过头去。龙茗有点不高兴。
他觉着自己方才关心她的语气已经破天荒地很温柔了,然而这女人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偷偷翻白眼?
再有,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他这么紧紧地抱着,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没哭没闹没要死要活也就算了,竟是连一丢丢地害羞都没有!
她还是不是个女人!眉毛画成了毛毛虫就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正在生闷气的龙茗突然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田惜日,手在抖脚在颤,在深呼吸,又深呼吸。然而她随风而起的发丝不停地骚扰着自己的面颊和下巴,让他痒痒地想挠,可又没多余的手去挠,就很想用下巴去蹭她的发顶。龙茗纠结了半晌,忽然就笑了。心中郁结刹那烟消云散。
他嘴角微抬,无声地笑了起来。
便听怀中田惜日轻声问道:“你要怎样才肯带我下山?”
龙茗眉梢一挑,骤然使力,带着田惜日在崖壁间向下连续跃下去数丈方才将田惜日抵靠在崖壁,看她自己抓住崖壁,方才放开了手。
龙茗在旁看着田惜日紧张地扒在崖壁上,手脚俱抖,心里十分好笑,面上却不苟言笑地威胁道:“从这里开始往下爬。”
田惜日低头向一侧下方瞄了一眼,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已经手软脚软再不敢看。
惜日央唧唧地开始抽泣:“我不敢,我害怕……”
“你也会知道怕?”
“我胆子小的很。”惜日可怜兮兮地说。
龙茗不为所动,斜睨着她道:“你那张面具吓晕了八个人,吓病了二十三个人,吓到现如今还在做噩梦的七十九个人,你胆子很小吗?”
惜日呆了,数据要这么精准的么。
“我不爬,你带我下去。”既然被看穿了,就不再装了,田惜日索性直言。
“呵,你若不爬,我就把你放到更高!”龙茗笑,笑得很邪恶。
“你这是故意为难我,这么陡的崖壁,没有轻功的人,谁能爬!”
“你没有爬过,你怎么知道难爬。”
“我会摔死的!”
“你不会。”
惜日盯住他,恶狠狠地道:“龙茗,我今天要是摔下去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又是做鬼也不放过他,笑容再次爬上龙茗的嘴角,他笑着回道:“等你跌下去死了再说吧。”
这话真气人,惜日险些哭出来,可转念一想,反把心一横,她今天死都不动,看他能奈她何?!
看到田惜日紧紧扒在半山腰,万分可笑地一动也不动,还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龙茗眉眼含笑故意说道:“这天黑的可真早啊,唉,不知道你能坚持扒在这山崖上多久?”
惜日越发害怕,撇过脸去,不理会他。心里早已后悔不迭,今天果然不应该来的。可她依旧咬紧牙关不向龙茗去求饶。
龙茗单手抓住岩石一角,衣袂飘飘,轻松自在,也不着急催促惜日,惬意地靠在岩石边,微笑地看着面前女子的后脑勺。看到她今日装扮成男子,还画了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刚见面时说话还是男声,如今紧张害怕之下变成了女声而不自知,再想那两条毛毛虫眉毛,一时不禁想笑。
落日的余晖无力照进崖壁之间,四周越发阴暗。时间缓缓流逝,龙茗注意到惜日的手指渐渐地僵直并伴有节奏性地颤抖,就像是一种搞怪地音符,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双腿颤抖得越发厉害,唯有那一直不变倔强的样子,让他玩味之余更想着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刚这么想就见田惜日突然转过头来,显然是不堪忍受了,本是想怒目而视身侧之人,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可没想到一转头,趁着龙茗未有防备之际忽然从袖口中扯出一条香帕,向龙茗挥了过去。龙茗当下想躲却未能躲开,一股荷花香气悠然散开。与此同时,惜日本已僵硬的身体不堪重负,再也攀不住岩石而向下跌去,一声惨叫,惜日闭上眼心一横,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没想到,刚摔下去只觉屁股疼撑着地面的手掌和手臂有些疼,其余地方……竟然没事?!
低头一看,自己所坐之地赫然是一块巨石。这应该就是田勇说的那块连接东西两山的巨石了。原来方才自己站在巨石的正上方,其实只要再往下爬一段就能安全下到石头上。只是方才慌张害怕到不行的惜日只向侧下方瞄了一眼,就已经手软脚软,根本没敢仔细往下看。再加上崖中光线昏暗,所以才没发现下方是那块横亘在两山之间的巨石。如今再仔细去看,前方崖体上还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她方才扒着、站着的地方并非山体自然的凸起,而是人工开凿的石阶,只是没那么宽,但足可以踏脚攀爬。而紧张害怕如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
很明显,龙茗并无害她之心,只不过是在戏弄她罢了。
清风吹过,残留的荷花香缭绕鼻端,是刚刚散落在她身上的香粉。其实,这一次她也真够狠的,不是简单地一个带香气的手帕,而是用手帕包了一整包香粉就那么迎面向他撒了出去。感觉好过分,尤其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不小心很容易出人命,幸好他没事,只是……为什么他会没事不咳呢?难道真是用过的手段再用就不灵了么?心中疑惑,偷偷抬眼去瞧……
此刻龙茗也在看着她,见她偷瞧自己,眼中含了笑意,说:“都说了摔不死,胆小鬼。”
他不介意香粉的事吗?田惜日自觉理亏,但又心存怨怼,偏头看向石头下方,并不理他。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也在崖间消失,四周彻底陷入了黑暗。
身上的荷花香被山风吹散,想起自己刚刚想害他,虽然事出有因,心存怨怼,但最后狼狈的还是自己,不禁略显尴尬。
如今只想赶紧下山回家,可若想下山,眼下也只能靠龙茗。虽然崖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石阶,可天如此黑,崖壁又那么陡,她又不是怀着一腔爱意来求天意眷顾去私奔的,一点也没勇气玩命去爬这断崖。
想了想,做人要能屈能伸,还是勉为其难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先求个和吧。犹豫了半天,别扭地清了清嗓子,田惜日方才开口,语气听起来有点语重心长:“龙公子,我们之前其实都是误会,我从没有派人跟踪过你或打探过你的任何消息,我们的频频相遇,也实属偶然。请你相信,我对你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此刻,天已彻底黑了下来。在这漆黑的崖间,惜日看不清龙茗的表情,四周除了风声,就是偶尔的山间鸟兽低鸣。
惜日没得到回应,有点尴尬,但她是谁,是变脸很随便的田惜日啊,是以,田惜日清了清嗓子,继续锲而不舍地道:“之前几番戏耍你,是我之过,我诚心诚意跟你道歉,而且你也扒了我的屋瓦,今天又戏耍了我,我们一笑泯恩仇,可……?”好字尚在喉咙里,就突兀地消失了。因为眼前的黑暗突然有了变化,目光所及的山谷里,开始出现一个一个的小光点,随后成片成片地亮了起来,不一会,那些光点犹如一盏盏小灯,从下方缓缓向上飞来,就好像万千星光从大地飞起来了一般,被眼前场景惊住的田惜日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便听龙茗道:“好看吗?”
惜日下意识轻“嗯”了一声。
“断崖山的秋日夜晚,会有数不清的萤火虫从这山崖下飞腾而起,场景分外壮观。”龙茗说:“我酉时约你来此,便是为了看这个。”
为了看这个?难道……不是为了戏耍我吗?……惜日抬头看向龙茗,盈盈光亮中,只见他也在看着她,眸光中似藏了星辰,熠熠生辉,夺人眼目,惜日急忙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却听龙茗轻声说:“你方才说的对,你没有派人跟踪打探过我的行程,同样的,我也没有打探过你的行程,我们的相遇,是偶然,或许,也是天意。都说相逢即有缘。那么,田惜日,你有没有觉着,我龙茗或许与你,此生注定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