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日闭上了眼睛,认定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已经开始刺眼。惜日的头很痛,脖子更是酸痛难受。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看清周遭情景,发现竟和刚刚的梦境一般无二,先是一怔,再来就是惊恐万状地险些尖叫。不由得捂住了眼睛,不敢确信眼前所见都是真的。
可一切都是真的。当惜日不得不承认眼前都是既定事实时,暗骂自己真是太荒唐了!
她是成功地接近了明路,可经此一事,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若有一日,她的身份曝光,惜日面红耳赤想都不敢想。
自怨自艾也得有个限度,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惜日试图抽回自己的四肢,其他人的还好,就是纳兰怎么也不肯放手,幸好他睡得比较死,惜日的胳膊终于还是被解救出来。
惜日悄悄起身,做贼心虚地猫着腰出了门。
昨夜灯火辉煌的万花楼早晨却一片清冷,惜日悄悄地下了楼,似乎一切还算顺利,本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昨晚一切岂不功亏一篑?!不行,都已做到这个份上,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她不能因小失大,如此又硬着头皮走了回去。
回了屋,再次看清他们睡觉的样子,又是一阵尴尬,捂住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哀叹,有朝一日,她的真实身份若被揭开,再想起今日之事,会是怎样的一番的情景啊?此时真的后悔自己怕皮肤受损没有戴面具的失误,如今只愿老天爷保佑,此事办成之后,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而今日之事,绝不承认发生过!
诶?思及此,惜日忽然反应过来,对啊,她最先醒来,只有她自己看到了方才的一切,他们还没醒呢。
惜日想了想,然后软绵绵靠坐在了床下,头枕在床边,开始装睡。
明路最先醒来,先看了眼床上横躺着的几个,似才想起昨夜的事,起身环视四周,正巧看到睡在床下的惜日正睡眼朦胧地醒来。
明路捂着宿醉疼痛的额头问道:“几时了?”
惜日闻声抬头,一眼便看到了明路脸上的鞋印,想起昨晚上床时似乎只有她没蹬掉鞋子,早上下床时又因实在太过仓惶,好像从他身上爬过去时不小心碰……踢?……踩?了一下他的脸……再看那鞋印大小,确定了是自己的杰作!这一刻的惜日差一点抓耳挠腮。只想着“毁尸灭迹”!
惜日强自干笑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头打洗脚水来。”说完再也看不下去,急急地奔出了门去。只留下刚刚醒来,尤自一脸茫然的明路,疑惑地想着:洗脚水?
没过多久,几人相继醒来,相携下楼,正看到楼下等着他们的田惜日。
纳兰当先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愉悦地说道:“瑜弟,幸好你还没走,昨天说好带你逛逛京城的,又没有你家住址,正怕你走了寻不到。”
纳兰对她最是热心,而且人也长得儒雅,惜日对他本就有好感,放下心中慌张不安,当即笑回道:“小弟正等着呢,纳兰兄想食言都不成。”
“好,我先回家换身衣服就来与你会和。”
“就到十香楼吧,小弟其他地方也找不到。”
“好,未时十香楼我们不见不散。”
傅津笑道:“瑜弟,今儿我有点事就不陪你同去了。”
“津兄不必客气,你自去忙。”
禧恩也笑道:“瑜弟,今儿我三姐的娃满百日,我也不能陪你了,不过晚上我为你在雪竹阁设了宴,到时候我们再聚。”
“大哥客气了,小弟届时一定到。”惜日面上带笑,可心里却叫苦,昨天晚上才喝成那样,而且一夜未归,想必田双他们已经万分着急了,今晚还要喝啊,雪竹阁她知道,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此番真是要命了。
惜日扫了一眼明路,等着他也有什么事拒绝,可始终未等到,一行人在门口自行散去,各自回府换衣。
惜日道别了众人向东而去,可没想到明路也朝东走着。他俩都弃轿而行,惜日是怕留了痕迹,而明路却不知何故也是步行。既然同路,自然是要一起走的。惜日觉得和他一起走在街上甚是别扭,可仔细一想,这又实是一个攀附熟悉的好机会。
一路上惜日暗暗揣度着明路,想着应该说点什么,可脑袋像是装了浆糊,半天也想不出来。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却各自想着心事。
经过昨夜,惜日知道明路确实常来青楼要苏盈盈相陪,对赐婚这事似乎也不以为然,明路与索阁不和。既如此,那索阁不要的,那肯定也不屑于要了,从这几点看来,她还是有希望让明路毁婚的。
此外,她还知道明路的酒量很好,不比她逊色。
再有,明路虽然常来青楼,但也不清楚是不是都如昨日般并未做出什么过分之举,虽相处时间不长,但也觉他为人话少内敛,显然不怎么好对付。
看来,还须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否则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倒霉的还是自己。
细想,哪有男人不喜欢美人的,那么……
一个计划悄然在惜日心里成型。
不知走了多远,当明路停下脚步向她道别时。惜日才发现明路的府邸已经到了,原来距离很近。难怪他不坐轿子。
明路道:“瑜弟,我的府邸到了,既然已经到了门口,不如进去喝杯热茶?”
惜日淡笑道:“明郡王多礼,今日小弟衣冠不整,就不叨扰了,改日定来府上拜会。”
“好,那就未时十香楼见。”
“好。”惜日微笑,目送明路进了府门。
郡王府门口侍卫一见是王爷回来了,立刻上前请安,又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似乎早在门口候着了。明路低声吩咐了什么,那管家连忙招来一个下人,吩咐了什么,下人点头跑了开去,管家则服侍着明路进了府去……
惜日收回视线,加快了往回赶的脚步。想必此时田双、田勇已等得焦急万分了,看来近期不能住在家里了,她得想个办法暂时搬到别苑去住才方便行事。
惜日东拐西拐,一路警觉,终于在一侧生了锈的小门处停步,在门口捡了三个黄色的土石从墙外扔了过去,侧门方被打开。
门内露出田勇焦急万分的脸,惜日顾不上安抚,只略微点头,立刻闪身而入,快步从一条隐蔽小道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楼。
田双迎了上来,眼睛微红,昨夜定是一夜没睡。田双急声上前问安,惜日点头,在镜前卸妆换衣。
田双一边服侍着她一边幽怨地说:“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刚刚大人才命人来报,说今日午膳时分明郡王要来府上用膳,让您先准备一下。”
“什么?”惜日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他怎么会突然来田府?惜日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经过昨夜,惜日哪还有胆量与他相见。当下只有把心一横,如今无论怎样,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他主动上门来,也免得她再去费心安排了,看来计划要提前了,至于成败与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惜日本想着回家好好休息,可一听说明路要来,哪里还休息得好,洗漱过后,当下嘱咐了田双、田勇如此这般这般……
田勇听后一脸惊骇。
田双……怎么有点小兴奋。
田勇似很纠结,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小姐,你真打算如此做吗?如果……我是说如果。这门婚事毕竟是圣上赐婚,对方又是明郡王这等皇亲贵胄,如果终究无法退了这门亲事,今后又被明郡王识破小姐今日所作所为的心思,小姐的后半生……”
惜日却道:“你说的对,但我不在乎。昨日里我得知他与索阁不合,索阁都不愿娶的女子,他又怎会愿意娶?他之所以没有拒绝圣上赐婚,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虽然我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何原因,但我知道,我不想嫁他。”
见惜日心意已决,田勇没再多言。而田双却坚定地道:“我支持小姐!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大不了我们三个再回苏州,比在这府里自在多了!”
田勇想起苏州,便道:“我都听小姐的。”
惜日收敛了神色:“田勇,待明路来后,你去偷听明路和我爹之间的谈话,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我的事情,及时来通报一声就成了。还有,若我爹派人来通知我去见明郡王,你便跟着来人到前厅当着明郡王的面回禀我爹,说我因得知明郡王来府,一时太过激动昏了过去,现下刚醒过来,但身体有些虚弱不能到前厅见客,还请明郡王移步到这里一见,田勇,记住,无论如何,千方百计,都要请得明郡王过来。”
田勇垂首道:“是。”
“田双,你的事情最重要,成败的关键就在于你了,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惜日歉然道。
“田双明白,小姐尽管吩咐。”田双道。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午时已到,事情已准备好了,只剩下焦急地等待,田双手心里蓄满了汗,一想到一会儿自己唱主角就有些小雀跃的紧张。
惜日想安慰田双几句,可她此时何尝不是紧张得坐立难安,只安慰田双道:“别紧张。”
田双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小姐,你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奴婢本来不那么紧张的,也变得好紧张了。”
惜日闻言一怔,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因为这个计划太过冒险,又因时间太少,有些细节尚没有完全斟酌好。
这时,屋外响起田勇的声音:“小姐。”
惜日心下一紧,顿时加剧了原本的紧张,脑海里像是绷着一根弦,经不起些许的拨动、或许因为对象是明路这样城府颇深的人,惜日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也或许是怕明路看穿她的把戏,又想到昨晚五人同床共枕时,她几近躺在他怀里,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如何?”惜日打开了门,问道。
见四周无外人,田勇闪身入内,急道:“小姐,奴才刚刚在前厅听明郡王说,他对小姐倾慕已久,如今得偿所愿,得圣上赐婚,欢喜得几乎夜不能寐。大人原是想派人来叫小姐去前厅,但明郡王却说他想冒昧来小姐闺房一见,而大人已经同意了。”
什么?倾慕已久,得偿所愿,欢喜得夜不能寐?
昨晚青楼花魁作陪听曲宿醉,睡得比一头猪都死踩都踩不醒的明路……说什么夜不能寐???惜日哭笑不得,可转念想到明路昨日自看到她起就神色古怪,莫不是之前见过她?思及此不由得心中一慌,明路可能真的见过她,就像她也曾经远远瞧见过明路。
若他怀疑自己……不行,计划要变,必须要变。
若明路真的见过自己!那么今天是来印证一下真伪的?
如果是这样……
田双见小姐眉头紧锁,心知事情有变,不由得也有些着急起来,问道:“小姐,实在不行的话,我扮做你的样子见一见明郡王?”
她去见?
惜日抬头看着田双,一个念头刹那闪过脑海,渐渐汇聚成型!
从小到大,田双与她形影不离,年龄身高都相仿,习性也彼此了解。所以才会扮她扮得惟妙惟肖。
惜日小时候娘亲曾带她到庄子上暂住,庄子旁不远的山上有个大佛寺,娘亲几乎天天去寺里礼佛。一次她趁着娘亲礼佛时偷溜到寺庙的后院去玩,机缘巧合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那人并不是出家人,只是暂在大佛寺借住,那人第一次见到她就很是喜欢,说二人有师徒缘分,便教了她变脸术和变声术。当时她只是觉得很好玩,便认真的跟那人学习,直到后来方才知道,这项技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术。而那个教她易容术的人后来再未曾见过,她始终不知那人的身份和来历,甚至不知道那几日里那人的面容是真是假,而那人又到底是男是女。
有了这项技艺,此后,她偶尔想偷溜出府时,为防爹娘和其他人发现,就让田双假扮成她,在家里冒名顶替。刚开始还担心被别人发现,田双只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她也来去匆匆,不敢耽搁太久。后来因她的易容术与日精进,田双被她易容得简直真假难辨,就连家里人也认不出来。次数多了,田双假扮她的样子越来越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所以她才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如果说连亲近的人都认不出来,那么明路自然也难认出。
惜日一笑,刚刚的不确定转眼烟消云散,如此便开口道:“这未必是一个坏消息,田双,你就扮成我的模样,按计划行事吧。”
“好咧,小姐你就瞧好吧。”
田勇到楼下准备。
田双则换了装束,带上了惜日的面具。易了容的田双与田惜日俩人站在一处,看得田勇头晕。
其实若细看,还是有所不同。田双因曾习武的关系,身姿矫健,行动中多了几分灵活,而惜日身姿娉婷,气质上比田双更多了几分绰约。
就在这时,楼外院中传来几许人声,应是管家派人先来知会了。
果然不一会儿,田勇前来禀报:“小姐,管家领着明郡王来了。”
“好,知道了,让管家不要进来,就说是我的命令,让闲杂人等勿来打扰我和明郡王单独相处。”惜日吩咐道。
“是。”田勇退下。
惜日对田双笑道:“田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田双看着小姐一脸的戏谑,忽然有点哭笑不得,小姐从小就喜欢闷不吭声调皮捣蛋,看着乖巧懂事,实则本性玩劣,却偏偏无人知道,每一次做了坏事之后反而最事不关己的就是她。就连老爷和过世的夫人都认定她是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女孩儿,实不知,小姐曾经做过的事情有多么的惊世骇俗,有时候她想起来就后怕,因为每次都有她的份。
还记得,京城有阵子闹采花贼,听说京城里好几个好人家的女孩儿都被糟蹋了。小姐知道后一时兴起,真的是兴起啊,竟然在路上收买了个小伙子假扮女人勾引采花贼,小姐把小伙子打扮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那时正赶上京城妓院选花魁,那小伙子在万花楼一亮相立刻成了花魁,这件事,还是田勇亲自去办的,想起田勇第一次看那小伙子目瞪口呆的样子,田双就想笑。
见田双傻笑不已,惜日也笑道:“唔……田双啊,你这个心态好,一点都不紧张!”
田双收回思绪,再看小姐,原有的担忧都不见了,一福身道:“小姐,田双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对方是明郡王,但请小姐放心,这次为了小姐的幸福,奴婢必定竭尽全力,保准明郡王一生难忘。”
竭尽全力?惜日莞尔,田双若竭尽全力,那结果必定令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