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惊惶地大喊,更是惊动了墙内之人。众人慌忙爬起,刚才站稳,便听到慌乱中有人喊了声:“快跑啊!”又有人喊了声,“抓采花贼啊!”
一听是采花贼?四人心下一沉,不会是说他们吧?面面相觑均脸色难看,这要是被人抓住,不只面子,里子也没了啊。当下众人再也不敢多留,夹着尾巴慌张地跑回了雪竹阁。
好一次灰溜溜的偷窥行动。
回了雪竹阁,首要的事就是喝几口酒压压惊。
“这田惜日也太夸张了吧。”纳兰旭日跑得喉咙干哑,声音都变了,想必平常很少这么急跑。
“吓死我了。”傅津夸张地颤抖了几下。
“别说,长得还真像瑜弟。”禧恩看着惜日说道。
傅津随即附和:“很像,可是瑜弟比她好太多了。”
“明郡王真可怜。”惜日忽然说道,点到即止,恰到好处。
果然,众人一阵唏嘘,都为明路惋惜。
此时此刻,明路也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进来。
此番闹剧落幕,不知道是不是被严重打击了,一向自恃清高的明郡王自回雪竹阁后,一声不吭,面有菜色,一杯接着一杯地大口喝酒。
刚开始,在场之人没有不劝明路毁婚的,但明路却不表态,眼神偶尔扫过惜日,冷的吓人。当下只是一味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似要把自己灌醉,众人劝都劝不住。
惜日察觉到了不对劲,几番揣测明路在想什么可又拿不准,只觉得本应愤怒或者厌恶的明路出乎意料地消沉起来,按道理,不应该啊。所以惜日决定添把柴加把火。
所以她说:“这个田二小姐的性情还真是……出乎意料,独一无二啊,呵呵。”
明路看过来的目光幽深。
惜日不怕死的继续说:“可是三哥,”如今惜日已跟他们兄弟相称,明路排行老三,惜日便厚着脸皮叫他一声三哥,见他没反对,便更加厚颜说道:“你是明郡王,若娶了这样的王妃,岂不是贻笑大方。”说完又小小声补了一句:“还怎么抬头做人。”
明路的脸色很难看,看着惜日的眼神古怪中还透着点莫名的落寞和萧索。
纳兰探究地看着惜日,看了一会儿暗暗叹息。能跟他们一起睡青楼的人怎么会是田惜日,再说了,如果他就是田惜日,也定不会怂恿明路退婚。只是田惜日不应该是今日所见那样的人啊,莫非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大变?听说她之前一直在苏州养病……难道田大人故意隐瞒了她得了离魂症的消息?不对,如果田惜日有离魂症田大人定不会让明路私下里去与她相见,再则也是诛族的欺君大罪,纳兰当即否认了这个猜测。不管怎么说,不可能有两个田惜日同时出现,这个突然出现的李瑜应该不是田惜日。纳兰又看向了明路,却见明路眼中的光也暗淡了几分。不由得又是一叹。
禧恩微微皱眉。但他并未多想,只觉得李瑜虽说的有道理,但以他的身份对明路说此番话有些越矩了。
唯独傅津在旁附和道:“是啊明路,瑜弟说的对,那田惜日简直就是个疯婆娘,莫不是当初被索阁拒婚后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如今模样,我看你还是赶紧找圣上退了这门亲事吧。”
此话正和惜日心意。但是她不能重重点头,只是赞同地看了一眼傅津。
而明路依旧敛眸不语。
惜日完全看不出明路在想什么。田惜日都已经疯癫成那样了,难道他还想娶?就不怕娶了这样的王妃丢人现眼吗?他明明也受不了这样的田惜日啊。
惜日不解。可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
如今至少基本可以排除她就是田惜日了。李瑜和田惜日同时同地出现,任谁也不会怀疑一个能和他们吃喝嫖赌还睡在过一起的男人会是那疯疯癫癫的田惜日。
算了,欲速则不达,退婚之事看来还得徐徐图之。现下至少明路身边三个最亲近的朋友也不希望他娶田惜日,事情也算半功倍了,自己要有信心,毁婚之事,指日可待!惜日暗中为自己鼓劲。
散场时,明路醉得几乎不省人事,因为明路与她同路,所以只有惜日送醉了的明路回府。
大家一起将明路扶上了轿子,惜日对轿夫说道:“走吧。”
可轿子一抬起来,明路就从里面跌了出来,一连三次。无奈,惜日只得也坐上了轿子扶住明路。
轿身不宽堪堪二人并坐,惜日本意扶住明路,怎奈明路却靠倒在了她的身上,稍有推开便往下滑,虽心有排斥,可惜日也没其他办法,只得由着明路靠着自己。
一路上,微颠的轿身一如惜日的心,不停地七上八下。对方炙热的鼻息就喷在自己的颈项间,虽然明知对方意识不清,可还是难以平静。本就紧张,不期然手腕突然被他握住,惜日全身顿时一僵。便听明路低声喃喃道:“惜日。”
惜日心惊胆战地看向明路,却见明路双眼依旧紧闭,并未清醒,这才稍松口气。不一会儿,抓着她的手终于放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明郡王府门口,惜日试图叫醒明路,可他睡得很死,惜日只得将他挪靠在轿旁,先出了轿子。
轿外,王府管家已在门口等候,见轿中出来的是田惜日,微一怔,便上前拜道:“李公子,我家王爷没跟您一起吗?”
见郡王府的大管家对自己如此恭敬,惜日有些意外。暗中打量管家神色,暗忖:她不过昨日才与明路相识,这管家竟已知道自己姓李。
惜日指着身后轿子道:“今日明郡王多喝了几杯,显正在轿中睡着,还须管家派人扶明郡王入府歇息。”
管家又恭敬地向她一拜,道:“多谢李公子送王爷回来。”
惜日点点头道:“管家客气了。”
管家命人把酒醉不醒的明路扶进了府。惜日望着明路被扶进府后,回身亦遣走了轿夫。
管家见惜日遣走了轿夫便道:“昨日王爷略有提及,李公子是王爷新近结交的朋友,现在天色已晚,行路多有不便,若李公子不嫌弃,可留在王府过夜。”
“多谢管家,我家离此不远,家里为我留了门,现已安全送王爷回府,在下就不叨扰了。”惜日婉拒。
“李公子不必担心,小人自会派人到府上知会一声。公子若肯留宿府上,明日里小人也好与王爷交代,否则王爷醒来怪罪小人怠慢了公子,小人自难担当。”管家道。
管家一口一个小人称呼自己,倒把惜日的身份放得很高,如此盛情反让惜日多心起来,越发不敢留宿,如此笑道:“明郡王已知我今夜不会留宿府上,管家多虑,天色已晚,李某告辞!”惜日抱拳一揖。
“不敢,”管家见留不住,未在强求,当下回了一礼,又道:“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叫人备轿送您回府。”
“不必了,我想自己走走,顺便散散酒气。”惜日再次出言拒绝。
管家见她坚持,不再多言,目送她走远,方才转身入府。
惜日一人慢步回家,夜色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忽觉身心俱疲,想起这一整天的林林总总,一时哭笑不得,一时又无奈沮丧。
她都把自己这么抹黑了,也没能成功让明路想着退亲,思及此,心情难免有些低落。虽想徐徐图之,但时间不等人,再有,如今虽然所住院子有些偏僻,院子里的仆从也大多可信,可终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整些幺蛾子,得想个法子搬出府去。
三转两转,眼看就快到家了,可忽然,一片树叶迎面贴在了惜日的额头,带着一股特殊的劲力,是田勇的暗号!他在警告自己被人跟踪了。
惜日并未回头,暗自警惕却并不担心,田勇应该就在四周,自会应对跟踪者。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怒骂声:“他娘的,你个兔崽子!没长眼睛吗!?敢冲撞本大爷!”是田勇的声音。
“滚一边去,休挡老子的路!”一个陌生的声音。
“路又不是你家的,本大爷爱走哪就走哪爱怎么走就怎么走!”田勇道。
二人当街推搡起来。
惜日趁机跑远,三转两转,消失在了小巷中。
到了小门口,迅速向墙内扔了块石头,角门被人打开,惜日闪身而入,微微有些喘。
田双见她神色慌张,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惜日道:“我被人跟踪了,幸好田勇挡住了那人。”言罢,思量片刻,又道,“此地不可再住了,明日你找个理由知会府里,我们暂时搬到西城我表哥买的那座宅子去。”
田双应是,又问道:“小姐无事吧?”
惜日摇了摇头道:“田勇发现的及时。”
田双点了点头。
惜日看着田双,忽而笑道:“田双,今天你演的真好!这是赏你的。”惜日丢出一锭银子,田双欢喜地接过:“谢小姐。”就听惜日道:“你家小姐没钱啊,不能砸个金子给你。”
田双一时没有回应,因为想到了龙茗,如今她一点都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及这个名字,当下再看惜日神色,难道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不一会儿,田勇回来了,在门口道:“小姐,田勇回来了。”
惜日命田双打开了门,问道:“刚刚跟踪我的人可知道是谁?”
田勇道:“没有见过此人,但是个练家子,那人大概怕惊动了小姐,没有跟我动手,只推搡了几下便走了。”
惜日点头,道:“知道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是。”田勇退下。
大概率是明路派来的人。
看来明路还是怀疑自己。惜日蹙眉。
这时田双方才进屋来请惜日去沐浴更衣。
田双边伺候惜日梳洗,边问起今日之事:“此番明郡王不会怀疑小姐的身份了吧?”
“我虽然也希望如此,但事实并不乐观。”惜日道,“虽然我与明路相识不过两日,但明路此人城府很深,他似乎对我的身份尚有怀疑,所以我也不敢断定,他究竟信了几分。”
“那小姐下一步有何打算?”田双问道。
惜日反问田双:“今晚你可知明路找了什么理由深夜进内宅见我?”
田双道:“收到田勇的消息,奴婢就一直在屋中假寐等着。当时是莺儿进屋把奴婢叫了起来,说明郡王深夜来访,大人吩咐小姐起来相见。”
“没有理由吗?”
田双脸色有些难看,摇了摇头:“要不,奴婢再去问问莺儿?”
“不必了。”惜日神色黯淡了几分,或许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他爹田大人就会让明郡王进来见她。父亲的想法她怎会猜不到,能嫁给明路做正室,已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只要讨得明郡王欢心,父亲又怎会在意她的名声,更不会考虑那么晚了她是否睡下。这就是她的父亲,所谓女儿也不过是他追逐名利的棋子工具。
似乎对惜日所想有所察觉,田双又道:“小姐,如果明郡王还是不打算退亲,我们……?”
惜日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小姐,到了睡觉时间,咱们就别多想了,要先休息好,才能谋划出好的计策。”田双道。
惜日点了点头,但还是一叹,不过暂时也别无它法,眼下只能如此了。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毁婚是件大事,明路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想必也不会轻易去圣上面前悔婚。
只是还有三个月婚期便要到了,时间真的不多了。
一夜辗转,次日未时,惜日又来到十香楼。
昨晚已和纳兰旭日几人约好在十香楼汇合,再次来到十香楼,想起昨日小香梅的无礼。暗道小香梅会不会也是受明路指使来故意试探她的。不过小香梅哪里知道,她只要易了容,就会从身到心变成易容后的人,又岂是他三言两语能诈出来的。
今儿一进十香楼,跑堂小二异于往常不冷不热地招呼着,想是因为昨天自己对小香梅的出言不逊得罪了这里的人。不过,惜日也不甚在意,只耐心等着纳兰旭日几人。
纳兰旭日准时赴约,一同来的还有傅津,禧恩身处军中事情较多,明路在吏部当值,都没有来。
昨天的那一幕,想必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再加上李瑜和田惜日模样雷同的刺激下,今儿一见面,傅津就提起了昨日之事,津津乐道不绝于口,时而大笑着夸张地学田双叫“我的路路”,听得惜日毛骨悚然,时而哀叹,明路好福气啊,但却一脸的幸灾乐祸。
可惜明路今日没来,否则看到傅津这副样子,不被气死才怪。惜日十分惋惜,傅津那声“我的路路”定能再刺激刺激明路。
惜日有意问他二人:“田惜日那样的女子明郡王不娶也罢,明郡王为什么不想法子干脆退了这门亲事?”
纳兰旭日一叹道:“这门亲事可是圣上亲自赐婚,想要退掉谈何容易。”
傅津也道:“瑜弟不知,明路这婚事是圣上下旨赐的婚,除非一方死了,否则基本就可能退婚。”
除非一方死了?这句话令惜日心情顿时一落千丈,她怎会不知,圣上的赐婚,是金口玉言,要想更改必是千难万难,否则她也不会坑明路让他去退婚了。
而今,听纳兰和傅津都如此说,惜日心中更加沮丧,如果连明路都不敢去退婚,那她所谓千方百计不顾一切或许最终只是个笑话,只会令自己处于更加尴尬无可挽回的境地。可她不想放弃,不愿放弃,既然决定拼上一拼,那么必要用尽全力。
甚至粉身碎骨,一无所有。
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