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路却因看到了躲在珠帘之后的田惜日,而有些心不在焉。
索阁拒婚后,京城关于田惜日的谣言四起。虽然索阁当众拒婚是给田惜日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但显然,传播如此广的恶意中伤,必有人在后推波助澜。
明路得到消息,散播谣言者是田惜日的妹妹田惜云和几个素日里常往来的姐妹。想必田惜日早已为人所嫉,这才被如此算计。
一时之间,京城谣言满天飞,都对田惜日很不利,原想出手相助的明路却因其与田惜日身份有差距,此时若出面求娶定不能如愿,是以要达成所愿,还需时日筹谋。如今炙手可热的田惜日乏人问津,反倒合了明路的意,是以明路索性做了壁上观,想等到事情淡化,自己做好准备后再试图求娶。
三个月后,事情渐渐淡去,明路没有告知母亲,直接进宫面圣跪地求娶田惜日,皇上原不同意,但见明路苦苦哀求,是真心喜欢田惜日,还是松了口。
皇上私下里询问了太后的意思,但没想到竟被太后一口回绝。理由是以田惜日娘亲病重,此时不宜谈婚事为由,暂缓。
田惜日的娘亲半年后过世了,田惜日为母守孝不谈婚嫁。此时,明路自然不能再去提婚约之事。不过明路也并不着急。他愿意等,因为是她,他愿意等。
但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年多。
期间,明路的母亲燕王妃多次让明路娶妻生子,都被明路拒绝。后来老王妃知道了明路喜欢田惜日的心思,勃然大怒,一说田家庶女不足以匹配自己的儿子成为正妃,二说被袭郡王索阁嫌弃之人,又怎配得上她的儿子。总之就是坚决反对。
明路早已料到得知此事后母亲的反应。
然而老王妃没想到明路心意已决。
从十七岁到近二十岁,明路一等就是两年多,不仅没纳妾,便是连通房都没有一个。
燕王这一脉,只有明路一子,明路眼看已近二十,即无妾室也无通房,一直后继无人。老王妃急了,去向皇帝哭诉,可明路直言除了田惜日,谁都不要。老王妃暗地里撺掇纳兰旭日和傅津多带明路去青楼,可即便是花魁苏盈盈,也未能让明路动摇丝毫。
老王妃最终还是妥协了,甚至亲自出面帮明路求娶田惜日。
终于在两年后,老王妃亲自入宫面见太后。
两日后,明路又亲自进宫面见太后,郑重重提求娶田惜日为妻之事。
太后审视明路良久,方才问道:“明路,你为何执意娶惜日为妻?”
明路答:“一见钟情,至死不渝。”
太后惊怔。她似乎也没料到明路会说出“至死不渝”这四个字,只因这样的感情太过浓烈,生于宫廷,并非好兆头。
在太后心里,明路和惜日有些像,明路为人处事圆滑,惜日聪明慧黠,其实还挺般配。
太后向来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索阁、明路、惜日,这三个出类拔萃的年青人,她都喜欢。罢了,索阁拒婚之事已害了惜日那丫头,既然明路真心喜欢惜日,为娶惜日等了两年之久,何不成人之美?太后终于点下了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明路如今想来,竟是自己在作茧自缚。明路心心念念了两年之久的女子,竟与自己所思所想天差地别。
那个女人,根本不是自己爱上的那个,又如何让他至死不渝!
明路暗想,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不想娶那个女人!
忽然之间,明路又想到了李瑜。
就在田惜日回京不久,他就遇到了那个貌似田惜日的李瑜。
那晚,十香楼内。
小香梅以前是傅津府中的名伶,近来,被他有意安排在十香楼登台唱戏,欲引出大罗山贼的二当家张归一。张归一性喜男色,喜欢听戏,也喜欢听琴,尤其喜欢男生女像的男伶。
近来,明路故意放出风声,每日来捧戏子小香梅的场,令新人小香梅的名声如日中天,可几日下来,仍不见张归一出现。
小香梅唱到高潮处,明路向台上扔了一锭银子,却突然看到随他之后,有人扔了一锭更大的银子,是他所扔的一倍大,心中微感不悦。这十香楼谁不知道他明路与傅津等人是何许人也,这人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待抬头去看,才发现二楼那个刚刚扔银子的少年正入神地听着戏,而那人长得竟酷似田惜日!
这一看非同小可,明路忍不住看了再看,越发觉得那男子有七、八分神似田惜日。
而那男子兀自入神听戏,始终没有看明路一眼。
直到众人散了场,明路与纳兰旭日等人走到楼梯口时,恰好碰到了自称李瑜,面貌却酷似田惜日的男子。
傅津说道:“怎样?这位公子长得俊吧?刚刚远看着就觉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这近处一看,怕还要比盈盈更胜几分呢。”
纳兰旭日也在旁边万分感慨:“是啊,可惜了,就是个男的,你看他的喉结,啧,要是没这特征,我还真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喉结?明路闻言向李瑜的喉结看去,果然!
明路暗自疑惑。
这时,少年李瑜抱拳笑道:“几位公子过谦了,小弟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刚刚若有冒犯,还请各位公子多多包涵。”一开口,声音低沉略带苏州口音。
苏州人?据明路所知,田惜日的生母就是苏州人,而她前几日刚从苏州回来,明路玩味地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李瑜的人。
纳兰旭日笑道:“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会不识得我们几个。”
言辞中,李瑜说话很中听,纳兰旭日,傅津二人对这个来路不明的李瑜似乎颇有好感。那李瑜也是个知情识趣之人,看他们正在兴头上,便提出要请他们喝酒。
而明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眼旁观面前的这一切,不置可否。
借故想攀附他们的人很多,并不足为奇。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竟酷似田惜日!这让明路心生防备。若说面前李瑜是田惜日,却又有太多疑点,没有耳洞,还有喉结,声音也是十足的男性。一时虽然难以想通,但处处透着古怪。
明路心下存疑,暗中观察着李瑜的一举一动,想从中寻出蛛丝马迹。
待到了万花楼,明路有意注意李瑜的神色举止。
万花楼。
李瑜进门时不慎跌扑到了他怀里,那一刻,怀中感觉到的是一副柔软的身躯,明路忍不住心神微荡,越发怀疑起了李瑜的身份。
那一晚,出乎明路的意料,虽然这个看似有些青涩的李瑜明显是第一次进青楼,但性格却很是爽朗,喝酒甚至不输于他和禧恩,待看到李瑜因亲吻身侧女子而面露羞涩时,明路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心里头是怎样的一番滋味。他想,这李瑜应该只是貌似田惜日吧……田惜日那样的女子绝不会作出这种事情的,绝不会!
那一晚,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李瑜貌似田惜日的缘故,明路有些心醉神迷,竟然真的喝醉了,他许久都不曾这般醉过,几乎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似乎在梦里见到了田惜日,还将她抱进了怀里。
醒来后,明路甚觉头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就看见站在屋中有点惊惶失措的李瑜,心中顿时起疑,开口问道:“怎么了?”
只见李瑜有些惊慌地回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头打洗脚水来。”
什么水?明路以为自己听错了,洗脚水?明路捂住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头,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他听错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脚,唔……头疼得再次倒在了床上。
回去的路上,他与李瑜同路,一路上,头痛仍在持续。明路无心多话,一路沉默。身旁貌似田惜日的李瑜总似一种提醒,令明路越发想见见田惜日,如今他们之间已有婚约,要见一面已不是难事,想到此处,竟有些迫不及待了。在府门口一看到管家,明路就立刻吩咐管家去田府送拜贴。
而那一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明路一辈子也不能忘。
他终于见到了田惜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了她。这个他等了两年,要娶为正妻的女人。果然和李瑜长得非常相像。
但除了这一点,其他的简直是天差地别!
那一天,当田惜日张开彩袖迎面向他扑来时,明路多年来的梦,破碎了。
明路不相信那会是田惜日,也无法相信,这个人是自己苦等了两年多,一直梦想得到的女人!
那天,明路先李瑜一步来到十香楼,暗中命小香梅去试探李瑜。
小香梅约见田惜日时,他就躲在屏风后。注意着屋中二人的一举一动,但毫无收获,李瑜没有任何破绽。难道是他多疑了?
直至下午纳兰旭日约他们一同下水洗澡,李瑜见纳兰旭日脱衣时神色古怪,不只尴尬地别过头去,脸竟然也红了,李瑜的神色让明路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当晚,当傅津提议去偷看田惜日时,明路看着李瑜,忽然也想确定这个李瑜会不会就是……而这一次,最终的结果是明路带着一颗残破不堪的心逃离了田府。
当看着墙头上与傅津他们并肩而立同样一脸惊恐的李瑜时,明路的种种想法都破碎了……,同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点,出现在不同地方。
那天,明路又一次喝醉了,几乎不省人事,心里头一下子像是失去了什么,变得空空的。
恍惚察觉身旁有人让他依靠,鼻端闻到了淡淡的幽香,感受到了一种陌生却让人依赖的温暖,几乎和梦里的她一样,明路忽然紧紧抓住了身边的人,不让她逃开,不让她躲避……
第二天,午时过后明路方才清醒。
一夜的宿醉,醒来时头痛欲裂,喝了一碗醒酒茶,疼痛方才稍解。
管家向明路禀告说,因为中途发生一些意外,派去的人没能跟踪到李瑜的住处。
明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已没必要。李瑜不会是田惜日,田惜日也不会是李瑜。
那一天,明路向宫里告了假,在家喝闷酒,也忘了和纳兰旭日他们约好的时辰。
酒入愁肠愁更长。田惜日,原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田惜日,等了两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虚妄。
待明路想起与纳兰旭日、傅津之约时,匆忙赶到翠峰楼却已迟了。
一进门明路就看到李瑜正站在台上,只见李瑜正直直盯着在他之前进来的那名公子,神情复杂略带惊慌,就向是见到了最怕见到的人一样。
明路心生疑惑,快步走至那人前面转头看去,不禁也是一怔。天下间竟会有这么俊美出色的男子,容色甚至比瑜弟还要出色。
那人叫龙茗,不久之后,登台与瑜弟比试起了琴技。
瑜弟先龙茗一步开始弹琴,琴声悠扬,明路听到之后,顿时热血沸腾,险些控制不住心头的喜悦而失态!
这琴音和这首曲子正是当日大佛寺他曾听到过的,难道当日大佛寺抚琴的不是田惜日而是李瑜?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竟然是李瑜而不是田惜日,一切都弄错了,就因为李瑜和田惜日长得太像?!还是,田惜日就是李瑜,李瑜就是田惜日!当看到台上龙茗情难自禁地触摸李瑜的脸时,那一刻,明路怒火中烧!拍案而起!
或许瑜弟正是怕此人与他比赛吧,此人当真厉害,只用口哨声就让大家如痴如醉,就连他听到这样的口哨声都似看到了李瑜变成了田惜日,李瑜就是田惜日,在那一刻,田惜日与李瑜的身影完全重合。
当李瑜自甘服输要脱衣送与龙茗时,明路一想到自己的女人要当众脱衣,便立刻上台制止。本想为她解围,岂料李瑜竟然十分坚持,而且手劲出奇的大,争扯间李瑜的衣衫被撕破,入眼的赫然是一副货真价实的男性身体……
那一刻,明路的心真的凉了。再也顾不得其他,悲怒交加,拂袖而去。
李瑜真的不是田惜日……
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