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显然正渐渐接近此地,听声音来者共三人。
与此同时,床上之人一动,似乎梦到了什么而惊醒,突然睁开了眼睛。
未及闪躲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
她的眼睛明亮如星,先是惊讶戒备,而后想起是明路在扮王来,便又释然。
而此时的明路,心头却是千回百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的田惜日。
惜日翻身坐起,先低头查看了自己一眼,似乎确定了什么,才又抬头疑惑地看向了明路。
见她如此,明路突然意识到她在防他,不,她一直都在防着他,她不想嫁给他。
心口的疼痛在提醒着他,她不顾一切千方百计的骗他,只是因为……不想嫁给他。
想到此处,明路背过了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此时,门外三人已然奔到,一人焦急喊道:“二当家,不好了,官兵攻上山了!”
明路蓦地抬头,注视着紧闭的房门。暗惊:禧恩这么快就攻上来了!
身后,惜日已经起身,正慢慢向明路走来。
明路紧握双拳,指尖刺破了掌心。
惜日的气息在慢慢靠近,明路仅存的自制力在一点点瓦解。
惜日轻声在明路身后附耳问道:“怎么办?”
明路心神俱颤,握紧双拳绷紧了身子,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沉声道:“你留在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言罢,举步就要开门出去,衣衫却被惜日扯住,不大的力道,却足以阻止他的脚步。
回头看去,见惜日扯住了自己的衣衫一角,那是一双纤细的手,一双女人的手……
为何这么久,他才看出来?
他竟然被骗了这么久……她竟然骗了自己这么久!
“小心。”惜日轻声道。
明路一怔,原以为她会说害怕,希望他能留下来,原以为她会问他去做什么,求他这时候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可是……这些她都没有说,她只是说了句小心……让他小心……
门外,有人焦急地喊着:“二当家,二当家……”
门内,扯住明路衣衫的手放开了,明路竟有一瞬失神……见惜日迅速找到了藏身之地,很快便躲藏好了。明路却依旧立在当地,莫名地苦涩蔓延全身……
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外表纤细柔弱,仿佛一捏就碎,却偏有胆量深入贼窝腹地。长相那般柔美,令人见之不忘,却偏深藏狡诈心思。欺骗了他那么久,骗得他那般苦……他该恨,该恼怒,甚至该教训她!可是……
罢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明路提起精神,突然打开了房门,趁门外三人毫无防备之际,夺刀砍杀了二人,第三人反应过来,急向外奔,明路冷眼瞧着,却未去追。
又一次回头向门内望去……
片刻之后,远远听得那人惊慌失措地喊着:“王来是奸细!王来叛变了,王来投靠官兵叛变了!王来杀人了!”明路带着王来的面具一直未曾取下。那人便误以为是王来杀了人。
明路收回了视线,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担心尚未来得及自眼中消失,就闪身冲出了张归一的院子。
交叉路口处,明路提刀而立,似在等候四周纷乱的脚步声齐聚这里,向他逼近。
不一会儿,数十个山贼远远看到了明路,不由分说提刀向他砍杀过来。
明路远远望见,冷冷一笑,飞身而起,引了众山贼远去。
黎明破晓之际,官兵开始攻打山寨。
天大亮时,官兵已经攻到了第三道寨门。
刺眼的朝阳透过窗棱斜射进了屋子,带来了温暖也带来了光明,还有再也无法掩饰的恐惧。
门外喊杀声越来越近,很显然官兵已渐渐逼近此地。
惜日躲在床底下,躲在最里面,并细心地把张归一丢在床下的鞋子和袜子都摆在了外面,让外人第一印象看起来不会怀疑床下有人。门外传来阵阵血腥味,她不是不怕的,只是如今只有静静等待,别无它法。
紧张和恐惧始终挥之不去,可惜日知道自己跟着明路不仅危险还会拖他后退。为今之计,反而是躲在张归一的房里更为安全些。
没有贼人会来搜查头领的寝房,来的只会是官兵。
不过,就在明路刚刚引开众贼人不久,阿三却带人来这里寻张归一。惜日在床下偷听到,有人说王来叛变了,也有人说那人不是王来,是他人假扮的,众人纷纷揣测二当家张归一可能已遭遇不测。当下都有些慌乱,阿三大怒,当即大骂了众人,之后杀气腾腾地带着众人去抵抗官兵。
幸而当下局势混乱,未让阿三想起还有个叶飘飘凭空不见了。再说惜日手无缚鸡之力,阿三即便想起来恐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只以为是王来对二当家做了什么。
他们昨日深夜入山,知道她的人不多。想来躲在这里还是安全的。只是有一点惜日有些受不了!床下张归一的鞋子和袜子实在太臭!惜日被熏得恶心想吐,只觉背到了极点。
此时房门是开着的,这样从外面看来更不会怀疑屋内有人。
只是当下想来,明路离开前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尤其看她的眼神……
是不是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那么看自己?莫非……发现了她的身份?
不应该啊,醒来时自己衣衫完好,再说睡着时穴道被点了,不应有什么破绽才对。而且,如果明路真的发现了她的身份,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还不早就……唔……不想了,不想了,她一向不敢想明路发现真相的后果,单单只想个开头就令她害怕得不得了,更别提深想下去。
可惜,惜日没发现自己脖颈上的假喉结不见了,也没看到地上已被明路踩扁了的假喉结。
又继续在床下躲了一会儿,越发觉得张归一袜子和鞋子的味道难以忍受,心道,院子里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官兵的喊杀声也越来越接近这里,此时换个地方躲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目光瞄到了墙角的箱柜,心想转移要快,便迅速从床下爬了出来,顾不得一头一脸的灰,急急奔向了墙角的柜子。刚打开箱子要躲进去,谁知竟见里头蟑螂爬来爬去,忍不住吓得放了手,“哐当……”一声箱子重重关上。
如果让她选择是和臭袜子还是蟑螂关在一起的话,她还是宁愿选择臭袜子。
没多想,惜日又迅速跑回床边,正要爬进床下,便听身后传来异响,回头一看,竟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门口一人提刀而立,此刻正瞪着她,那人不是别人,赫然就是喜天。
喜天自从被明路点了穴道,便一直昏睡。直到官兵攻上山寨,寨子里一片混乱,众人找不到二当家,便想着二当家或许在喜天这,有人跑去找喜天,岂料竟发现喜天怎么叫也叫不醒。急急寻了阿三来。阿三会一些点穴功夫,可还是废了半天劲才解开了喜天的穴道。一问之下,才知是王来点了他的穴道,有人说这王来是假的,今早在二当家的住处杀死了两个兄弟,武功很高,绝不是原来的那个王来。
阿三闻言慌忙率众四处寻找二当家,可张归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找不到。后来听一小喽喽说,昨晚二当家冒雨下山去了,今早回来喊守门人打开了大门带着官兵一起杀上了山。阿三听后,当场杀了那个小喽喽,说他胡说八道,扰乱军心。
当下众人越发焦急起来,便都指望着阿三和喜天。
喜天和阿三两人素来不和,此时诸事混乱,张归一又不在,更是起了分歧,阿三自带着一群人去抵挡官兵,而喜天却另有心思。
他不在乎什么官兵不官兵,也不在乎什么山寨不山寨,当下回去收好了细软,想躲进密室中避过风头再出来。而密室就在张归一的寝房之内,这间密室除了张归一本人之外就只有他知道。
喜天收拾好细软,小心翼翼地躲过众人耳目来到了张归一的寝房,眼见门半开着想必里面没人,哪想到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喜天急急冲过来向内瞧去,正见叶飘飘往床下爬。
喜天头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叶飘飘!虽然有些可惜,但非常时刻什么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叶飘飘看起来不会武功,喜天没多想,提刀便砍向了房内的叶飘飘。
事发突然,惊见喜天冲了过来,惜日随手一抓,正好抓到了张归一床下的鞋子和袜子,回身劈头盖脸的砸向了喜天。
喜天的武功本也不高,又冲的过急,眼见鞋子和袜子迎面飞来,险险躲过了鞋子却未能躲过袜子。袜子正好蒙在了他的鼻子和嘴巴上,急切之下一吸一抓,这不吸还好,这一吸气险些没翻白眼昏倒过去!
趁着喜天翻白眼的霎那,惜日慌乱地冲向了门外。
袜子很快被喜天扯掉,喜天也顾不得许多,转身便朝着叶飘飘追砍过去。
慌乱中,惜日险险躲过喜天追来的致命一刀,狼狈跌倒在地。喜天虽然功夫粗浅但毕竟是个男人,当下又是一刀砍来,即快又猛,眼看惜日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可就在这时,一把钢刀横空飞来,不只震飞了喜天手中的刀,人亦被震出去数步狼狈跌倒在地。
眨眼间,院内冲进来一名官兵,挡在惜日面前,护住了她。
喜天一见官兵出现,以为官兵已经攻到了这里,心里便先怕了,当下再也顾不得叶飘飘,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走。可尚未爬出去几步,那官兵已追上前来一脚踹向他的后心,喜天狼狈撞在墙角,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险些昏死过去,待缓过气来,见那官兵正向自己走来,慌忙伏身叩拜,不停地哀求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那官兵一步一步走向跪着的喜天,冷声道:“我饶你娘的命!”八壹中文網
说完提刀便砍!
是傅津……
只见傅津抬刀就要击向喜天的天灵盖,惜日顿时吓得捂住眼睛喊:“啊!”
傅津硬生生停了手,回头看向惜日,看见惜日吓得不轻。
傅津微一犹豫,喜天已连滚带爬地跑了。
傅津没有去追,转身来到惜日身边将她扶起,略带自责地道:“瑜弟,你还好吧。”
“我……没事。”惜日脸色苍白地说,小心看去,并未看到喜天的尸体,可却看到了院中倒在血泊里的另外两俱死尸,是明路出门时砍杀的那俩个人,顿时摇晃着竟有些站立不稳。
见惜日脸色不好,傅津有些心疼,扶着她道:“不怕,我们赶紧离开这,明路就在附近,我们去跟他们汇合。”
惜日虚弱地点了点头。傅津说得对,山贼太多,他们必须尽快与大队官兵会合。
幸而此时官兵也已冲破山寨的最后一道防线攻上山来。山贼全面溃败,四处逃窜。
傅津护着惜日走出院子。可尚未走出多远,便见迎面冲过来一群山贼,为首之人正是阿三。
阿三一见叶飘飘起先一怔,待看到官兵打扮的傅津,立刻以为叶飘飘与官兵勾结害了张归一,心中恨意顿生,又见二人落单,二话不说便率众砍杀上来。
傅津虽同禧恩一同攻上山来,但因担心惜日便四处寻找惜日。起先寻找无果,后遇到了明路,便知惜日应该就在附近。沿途找来,果然听到异响,这才寻到了张归一这里。岂料刚来便远远瞧见喜天正提刀在追杀惜日,那一刻傅津几乎吓破了胆,千钧一发之际虽险险救下惜日,但此刻仍心有余悸,若当时他稍迟一步,惜日便已……
而今又见面前山贼目露恨意砍向惜日,傅津当即抽刀迎上,全力相护。可当下毕竟山贼太多,又都被逼无路,好似疯了一般对他二人砍杀,尤其对惜日,慌乱间,傅津为护惜日连翻受创。
惜日知道自己拖累了傅津,眼见远处一群官兵向此奔来,一方面不想拖累傅津,一方面也想为傅津引开些山贼,便寻了空隙,冲出重围,冲向了远处的官兵。
迎面而来的一群官兵领头的正是明路,此时的明路已然扯掉了络腮胡和斗笠,第一时间带人赶来寻找惜日。
惜日果然引开了围住傅津的部分山贼,一边向明路跑,一边大声呼喊:“我们在这里!”
明路也已经看到她,眼见她被一群山贼追赶,便以最快速度向她奔跑过来。
看到向她快速跑来的明路,惜日心中大喜,也拼了命地向明路所在方向跑去。
眼见自己就快安全了,谁知突然听到明路嘶声裂肺的喊:“躲开!”
眨眼间,明路与她几乎擦肩而过,彼此接近的瞬间,她恍惚看到了明路眼中的惊惧!
惜日不明所以地想要回头去看,可还没看清身后发生了什么,便被明路重重推到了一旁,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傅津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仿佛在耳边炸开:“明路!”
惜日惊恐抬眸,眼见一只箭伴随着可怕的声音没入了明路的胸口。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鲜红的血染遍了明路的前襟,耳中嗡嗡地听到傅津失声地怒吼:“把他们全部砍死!——”。
惜日犹自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明路舍命为她挡箭!
舍命为她挡箭!
惜日怔怔地看着明路,只见明路也向她看了过来,目光是那般的复杂难辨。
在明路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惜日整个世界都跟着坍塌了。
她手脚并用狼狈地爬过去,想为明路堵住胸口那流不完的血,可伸出去的手颤抖到毫无作用,她听到自己反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路想要说话,可张开的嘴里全是血,惜日恍恍惚惚听到明路艰难地说:“……喜……欢……。”
明路嘴角微微扬起,似在十分努力地对着她笑。
可随即闭上的眼,让惜日整个脑海都变成了空白。
直到傅津突然大喊了一声:“明路!”
惜日方才骤然惊醒,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明路,紧紧地去抓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他的,紧紧包裹住,可眼前,全是血,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