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禅师皱起眉头来：

“姐，你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我只会批命，不会卜卦。”

“而且，我给人批命还得当面，批命有个讲究，在背后说人不好，损双方的福气。”

其实批命这种事，本身就是损福折寿的，了然禅师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福寿。

他命太长，就这么个折法儿，还活到快二百岁。

这要是不给人批命，能活到多少岁，他都不敢想。

但是给人家批命的时候，顺手还把人家坑一下，这种事他还干不出来。

不过，了然又仔细看了看顾昔霜：

“姐，我看你这辈子六缘不淡，你爹应该还活着。”

“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我就真无能为力了。”

顾昔霜拍了拍了然，也不管这场面看起来顺不顺眼：

“能知道这个就行了，谢谢你啊弟儿。”

了然拈了拈胡子：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从前再怎么不对付，如此久别再重逢，也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顾昔霜摇摇头：

“没什么了。”

她从罗汉床上跳下来，扭头看向了然：

“我尽量多来看看你啊。”

了然拧眉，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

“怎么，你不打算在燕州久留？”

顾昔霜活动了一下筋骨，微笑：

“我要参加医试。”

了然拧眉，也下了罗汉床，正色：

“我劝你还是算了。”

顾昔霜动作一停，有些疑惑地看向了然：

“不会吧？你信不过我的医术？”

了然苦笑着摇摇头：

“正是因为相信，所以才劝你别去。”

“以你的医术，要是参加医试，必然会名扬天下，高中医科状元，可京城里的浑水不是你能蹚的。”

顾昔霜拧眉，她只是想要考个医试而已，为何会被卷入京城的浑水？

了然面色严肃，示意她靠近些，低声道：

“如今的医试，已经不再是学医之人的进身之阶，而是京城中那些贵人争权夺势的筹码。”

“你如果不想成为权力斗争的棋子，就不要掺和进去。”

顾昔霜沉默了，她的确对权力斗争不感兴趣，可是她也有她要做的事。

她要将自己的医术发扬光大，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写进医书，传遍天下。

她要天下想要学医之人，都能够接触到最顶尖的医术，而不是囿于家族门第，一辈子被所谓的独门秘方拒之门外。

她要天下医学世家不再故步自封，而是大家各展所长，交流学习。

这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乡野大夫能做到的吗？

在这个时代，名不见经传之人的言谈举止，会有人奉为圭臬吗？

要实现她的理想，就得先让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先登临绝顶，再指点江山。

虽千万人吾往矣，况于龙潭虎穴乎？

了然禅师长叹一声，自嘲般地摇摇头：

“我也是多余劝你，你既然已经作出决定，九头牛怕是都拉不回来。”

他看向顾昔霜，眼前的少女纤细柔弱，他却又依稀看到了前世那个倔强耿直的师姐：

“端午那日，我会亲临医试，你可千万别输，丢咱们师门的人啊。”

顾昔霜白了他一眼：

“你可快闭嘴吧，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

顾昔霜出门的时候，见顾海晏已经回来了。

了然方丈亲自送顾昔霜出门，见到顾海晏的第一眼，便开口道：

“书就别念了，你不是那块料。”

“写文章七天憋出六个字，还念个锤子啊？”

“托生在顾家算你命好，老老实实地跟着姐……你妹妹学点手艺吧，有她在，你就饿不死了。”

顾海晏张了张嘴，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了然方丈连他写文章的窘态都看出来了，他还挣扎什么：

“晚辈谨遵方丈教诲。”

了然方丈点了点头，又看向顾昔霜：

“要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跟老衲说一声，老衲高低扎个小人咒死他！”

顾昔霜点点头，很不耐烦地朝他挥挥手：

“啰嗦什么，你赶紧回去吧。”

顾家人撞鬼一般，看着顾昔霜打发小猫小狗一样，把了然禅师打发回禅房了。

顾老太太张了张嘴：

“三丫头，你跟了然禅师……关系挺好啊？”

顾昔霜点点头：

“嗯，他夸我命好来着，让我以后罩着他。”

顾星雨气得浑身发抖：“胡说八道，了然禅师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刚才还把她贬得一无是处，转眼间就夸顾昔霜命好？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顾海晏想了想刚才了然禅师的态度，若有所思：

“可是霜儿不像是在说谎啊。”

顾昔霜看了顾星雨一眼，似笑非笑：

“禅师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莫非手白疼了？”

顾星雨立刻将左手向身后一藏，脸上划过一抹愤恨。

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这笔账要一起算！

……

顾家从云居寺回家的当晚，太守府便派了马车来接顾昔霜：

“大小姐说了，顾姑娘今晚可以先去太守府歇歇脚，顺便试试新衣。”

“明日一早，正好跟她一同去刺史府的宴会。”

顾家这才知道，安清月邀请了顾昔霜去刺史府的宴会。

顾星雨眼睛嫉妒得发红，那可是刺史府的宴会，到场的全都是达官显贵。

这样的场合，安清月不选她这个大小姐带去，却越过她挑了顾昔霜。

还给顾昔霜做了衣裳！

顾星雨嫉妒得眼眶发红。

顾伯伦和李氏脸色也不好看，李氏更是觉得，早知道当日冲喜就让顾星雨去了。

谅顾昔霜这个小贱人，也不敢眼睁睁看着她的大姐夫去死！

等顾昔霜走了之后，大房夫妻俩背后合计起来。

李氏提议：

“咱们也把星雨好好打扮打扮，明天送到太守府去，就说怕三丫头寂寞，让星雨跟着作陪好了。”

“虽然不太好听，可是只要混进去了，凭星雨的样貌，总能吸引一两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吧？”

“这样，既能让顾昔霜在太守府丢面子，星雨的终身也有着落了。”

顾伯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大房确实很久没有做新衣了，这会儿现做也来不及，只能去估衣铺子买一身新一点的。

至于马车，托顾昔霜那日劫车的福，顾家现在也有一辆马车了。

第二日一早，安清月才带着顾昔霜踏出大门，就发现自家马车后跟了一辆马车：

“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停在我家大门口？”

顾昔霜拧起眉头来：

“顾家的马车怎么会在这儿？谁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