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雪才说了三个字,忽然见夜凌绝方向一转,径自走到了顾昔霜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
“这件衣裳倒是颇为衬你。”
说完,夜凌绝略顿了顿,又添上一句:
“平日里也可以这么穿的。”
顾昔霜抬眸,一脸无辜:
“没钱。”
“再说,穿这个不方便采药。”
上衣虽然是窄袖小衫,下裙却还是太累赘了。
宴会这样的场合可以穿穿,要说平时劳作,还是她的棉布衣裙方便。
苏茗雪气得咬牙,夜凌绝连她都没有夸,却夸了顾昔霜。
顾昔霜居然还反驳了!
给脸不要脸!
她正要出言讥讽,忽然见夜凌绝点点头:
“也是,如此繁复的确不便劳作。”
苏茗雪把话咽了回去,唇角勾起。
寒门之女,就是如此!
连件华丽的贵衣裳都不能穿,因为回到家里还要操持家务,辛苦劳作!
恐怕现在,顾昔霜一双手伸出来摸别人,都能把人划伤。
如此破落寒门之女,哪里配与她这个刺史之女相争!
还斗香?别笑掉大牙了!
顾昔霜能买得起多少香料?
还没等苏茗雪在心里笑够,就听夜凌绝说了后半句:
“回头把尺码送来,本世子叫人按这颜色花样,做两件窄袖短襦送你。”
顾昔霜眼睛一亮:
“那我不客气了啊!”
反正不要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夜凌绝“嗯”了一声:
“你回头多练练绣工就行了。”
别下次又给他送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荷包,他都不好意思带在外面,只能揣在怀里。
顾昔霜把脸扭开了,干什么总在人前揭她的短。
苏夫人脸都绿了,夜凌绝还真是丝毫不掩饰,他与顾昔霜有交情的事:
“事情的经过,想来下人已经说明了,我就不聒噪了。”
“只是世子爷,男宾席在对面,这……”
夜凌绝现在人在女宾席这一边,距离男宾席约有三尺之地。
男宾席有人窃窃私语:
“谁给药侯世子引的路,这不是难为人吗?”
三尺之地,不远不近,可是无论跳过来,还是跨过来,似乎都不甚雅观。
难道涉水过去?那就成落汤鸡了。
众人都瞪着眼,却见夜凌绝足下凌波轻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下一瞬便踏风而来。
竟是以精妙轻功,飞身而起,翩然落地。
如潋滟浮花,惊鸿照影。
不说女宾席这一边,就连男宾席都看呆了。
白琰心潮澎湃,手中折扇重重一敲: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而下一刻,清溪另一侧也遥遥传来两句: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白琰一怔,朝声音来处望去,却见是一个相貌娟秀,笑靥温柔的女子。
感受到他的目光,桓盼儿脸上一红,低头弄罗帕,娇羞不语。
白琰心中不由悸动。
看来,这席上有他的知音。
而此时,男宾席上众人已是方寸大乱。
夜凌绝容貌之好,出身之高,已是世所罕见。
他残废多年,居然还有这等身手。
凡此种种,加起来更让男宾席自惭形秽,居然有人一口气上不来,晕了。
下人已经安排好了桌椅座位,夜凌绝敛袍落座,姿态虽是随意,却别有一番风流傲气。
苏茗雪哀怨地捏着衣角,遥遥望向夜凌绝。
他居然真的一眼都没有看她!
就在这时,下人来回禀:
“智永大师到!”
苏夫人点点头,正要说话,下人便又开口:
“了然禅师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燕州贵女和公子纷纷议论起来。
锦州和崇州的人也有些听说过了然禅师大名的,忙着给身边不明所以的朋友解释。
苏夫人和苏茗雪对视一眼,激动不已。
苏家在燕州生活多年,却是一次都没能与了然禅师会面,更别说批命了。
没想到今日了然禅师有这样的兴致,若是一会儿能得他批命,那苏家今日的宴会也算是圆满了!
苏夫人亲自走下座位,准备迎接智永大师和了然禅师。
全场激动之中,只有顾昔霜大翻白眼。
这个黄鹂鸟,娶媳妇带孝帽,凑的什么瞎热闹!
不一会儿,在下人的带领下,智永和了然便走了进来。
在了然面前,智永不敢放肆。
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双手扶着了然禅师。
了然的腿脚并不差,这会儿装模作样拄了个禅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袈裟直往后飘。
把智永带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
苏夫人吓了一跳,听说这了然禅师近两百岁的人了,她还以为会老得不成样子。
结果,容貌虽然老迈,身体却好像还不错,健步如飞。
了然禅师手执禅杖,单手立掌念了声佛:
“老衲不请自来,还望施主不怪。”
智永在身后,双手合十念佛行礼:
“施主在上,小僧有礼,承蒙施主看得起小僧这点微末香术,小僧惶恐。”
苏夫人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二位大师如此,真是折煞苏家了!”
“没想到,二位大师如此给小女面子,尤其是了然禅师,轻易不出禅关的人,却肯亲临苏家,真是令小女汗颜!”
苏茗雪也走了下来,满脸骄傲:
“小女苏茗雪,见过了然禅师。”
了然禅师看了眼苏茗雪,却是兴致缺缺。
梧桐命,天生的不合群。
若是苏茗雪每天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乱交朋友,不接触外人,绝对能安稳顺遂一生。
可惜,交了些狐朋狗友,喜欢了个绝世妖孽,惹了个混世魔王。
交友不慎、识人不明、自不量力,这不是作死吗?
了然的目光又瞥见一旁正瞪他的顾昔霜,悟了。
什么叫天意难违啊?
你个梧桐木,非要去招惹凤凰,这不是找踩吗!
他没精打采地挥挥手:
“回去回去,别过来,你以后少出门,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
苏茗雪一怔,智永大师歉意地朝她笑笑,又点了点头。
了然禅师这么说,就是批完命了。
智永又叮嘱了一句:
“苏大小姐听了,可得当回事,往心里去才行。”
他当时正跟了然禅师商量供香的事儿,小沙弥来请他去苏家做见证,了然禅师听说了,竟要主动跟来。
智永大师虽然有些意外,但想了想,也觉得可以理解。
燕州城里,居然有人敢跟苏大小姐比调香。
这不是作死吗?
也许了然禅师就是想来看个热闹呢?老人家每天在禅房里憋着,只怕要憋坏了。
苏夫人心思一动,了然禅师给了苏茗雪这样的建议,不知如何看待要跟苏茗雪竞争的顾昔霜?
她立刻转身,装作介绍的模样:
“两位大师,这就是要与小女比试的顾家三小姐……大师?!”
这会儿,了然禅师已经走到了顾昔霜面前。
顶着众人激动的眼神和顾昔霜的白眼,他还没等开口,就见智永一个箭步冲到顾昔霜面前,跪下叩头:
“小僧智永,拜见观音大士!”
“前日承蒙大士赐香,让云居寺得见佛光现世,观音大士今日又到凡尘,莫非仍有神香要现世吗!”
了然:……
顾昔霜:……
坏了,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了然瞪着眼,恨得直咬牙,恨不得拿禅杖给智永来一下子。
你清醒一点!
你是个满脑子点子的熟透了的大西瓜,不是生瓜蛋子!
更不是呆瓜!
你脑子明明没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