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龙川肥原和王田香在西楼碰面。
忙活了一个早上，两个人都没有吃饭，于是在厨房打完饭之后直接拿着饭盒在房间里讨论。
早饭是特意让厨房做的乌冬面，吃起来方便。龙川肥原率先问道：“顾晓梦那边怎么说的？”
王田香是第一次吃这种日本特色的面条，味道太好因此忍不住吸溜了一大口，嘴里有些含糊不清道：“顾上尉一口咬定说……是李宁玉要陷害她，所以……李宁玉才是老鬼。”
龙川肥原放下筷子：“她的理由是什么？”
见龙川肥原没有在吃了，王田香也不太好意思继续吃得这么香了，把嘴里剩下的面条咽下之后，想了想，道：“她说笔迹鉴定结果虽然是她的，但是李宁玉会素描，对线条的把控能力超乎常人，所以笔迹是李宁玉模仿的；至于钢笔，她说之前赵管家来裘庄，她写需要的生活用品的时候，她的笔刚好坏了，于是就找李宁玉借了，所以笔也是李宁玉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哦……”龙川肥原陷入了沉思。
“大佐，那李宁玉呢？”
“李宁玉说顾晓梦借笔是蓄谋已久，笔迹只是为了陷害她自己，所以那张纸条根本不是为了传递情报。”
王田香迷茫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一团乱，两个人的证词好像都没有问题，又好像都有问题，但就是找不到问题在哪。
想着想着感觉肚子还是好饿，于是继续埋头吃起来。突然，他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急忙问道：“大佐，李宁玉有没有说她今天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吃堕胎药？”
“这个我问她了。她说的话和顾晓梦质问她时的意思差不多，就是不想再和顾晓梦有任何关系，所以为了能和吴志国一起走出裘庄，她才要吃这个药。”
说到这龙川肥原还不忘吐槽一句：“看来李宁玉对吴志国是真情啊，不过她还真是够狠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没想到这时王田香忽然说道：“大佐，那铁定是李宁玉诬陷顾晓梦了。”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大佐，不是我有私心啊，想想看，刚来裘庄的时候，顾晓梦对李宁玉那是处处维护，几乎可以说是事事关心。可是刚才呢，我刚进去的时候，顾晓梦根本没有说任何诬陷李宁玉的话，反倒是李宁玉先咬了她一口。”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情义啊。如果顾晓梦真是gong，chqnd，信仰高于一切，怎么会对深入敌营的敌人这么有情有义？而李宁玉就不一样了，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后面我就没见过她给顾晓梦一个好脸色，过生日大概是觉得之前对她冷脸感到过意不去吧。”
“不不不，你错了，”龙川肥原否决道，“顾晓梦的这份情义我觉得只是出于她特殊的身份。”
“特殊的身份？”
“你想啊，顾晓梦是alpha，而且对于她这种家世和如此强势的alpha来说，李宁玉这种特殊的beta肯定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一时被她吸引也未可知；并且，这个beta还怀着她的孩子，那她只能更加上心了。”
“可是刚刚在房间里，还有你审问她的时候，这些都消失不见了。她一个劲儿地指认李宁玉，根本和之前对李宁玉的感情完全相反。”
“所以，你所看到的重情重义，恰恰是她身份的最好的掩盖。”
“可是大佐，按照您说的，如果真是顾晓梦诬陷李宁玉的话，那李宁玉不是太奇怪了吗？之前的几次，再加上这一次，怎么每次她身上出现疑点，她总是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龙川肥原沉吟了一会，才道：“不……这一次，她撇不干净了。”
裘庄地下审讯室。
李宁玉被请坐在中间升降台的椅子上，睁大了眼睛四处看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谁也不知道这时的她，内心早已是狂风暴雨，差点就倾翻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冷静。
唯一可以出卖她的，只有此时偷偷藏在衣角的、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掌和微微颤抖的双腿。
明明还是白天，可是周围的暗无天日和毛骨悚然的阴冷还是让她闭上了眼睛。
天知道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有多疯狂。
昨天晚上，李宁玉终于把最后一步计划也告诉了顾晓梦。
“这是什么？”顾晓梦狐疑地看了看李宁玉，然后打开桌上的纸条。
下一瞬，她的脸色上立刻充满了不可置信，苦笑道：“用我的笔迹，写老鬼的情报，这就是你今天晚上要和我说的事？李宁玉，你是想把我像第二个吴志国那样推出去是吗？”
李宁玉立刻拉住她的手，道：“晓梦，都什么时候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顾晓梦说相信，其实她是相信她的，因为她能感受到，李宁玉对她的爱的确是真的，否则绝不可能容忍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放纵；说不相信，顾晓梦是有害怕的成分在的，因为现在的自己在她面前已经无所遁形，或者说是完全透明了，而如果真的斗起来，自己的确玩不过她，毕竟两个人是隶属于两个对立的阵营。她们相爱又能怎么样？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为了组织的利益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例子难道还是少数吗？
思索一番之后，顾晓梦还是决定相信她一次。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要救你。”李宁玉坚定道。
“救我？就凭借这张纸条？”顾晓梦摇摇头。
“你想想，”李宁玉解释道，“在我们五个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被重点调查过。而一个从来没有被怀疑过的人，一定不会轻易地从龙川肥原的排查中脱身的。”
李宁玉拿起纸条：“所以我一定要陷害你，再证明你不是老鬼。”
顾晓梦这时候有些慌了，她真的害怕那种不敢意料到的结局发生在她们身上。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她只好胡乱地抓住李宁玉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语气颤抖道：“证明我不是老鬼，那……那你呢？玉姐……难道你要抛下我吗？”
“怎么可能呢？”黑暗中，李宁玉好像笑了，顾晓梦听见了她略带着欢快的笑声。借着月光，顾晓梦看见了李宁玉带着笑意的双眸中盛满了星光的倒影，而那里的星光，倒影的亮点处是她自己。
忽然，顾晓梦感觉自己的手被拉走了，然后来到一个温热的地方。
“玉姐……”
“晓梦，你感觉到了吗？”
顾晓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的手正放在李宁玉的小腹上呢！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自己四个月大的孩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虽然还没有胎动，但是通过衣服传递过来的热量和微微隆起的弧度，让顾晓梦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小生命正在李宁玉的肚子里慢慢长大。
片刻后，顾晓梦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住了李宁玉。
她在她耳边低声承认错误：“对不起玉姐……我不应该不相信你……”
李宁玉回抱住了她，之后像哄孩子一样地拍了拍她的背，缱绻道：“晓梦，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陷害你。”
“此生我已经失去得够多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你明白吗？”
而今天早上的这一出，也是自己早就想好的——“虎毒食子”计划。
具体有多早呢？可以说是早在查出来李宁玉怀着顾晓梦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
老枪的“地狱变”计划，在一开始知道的时候，李宁玉内心就是拒绝的——
因为她爱顾晓梦。
因为她不能失去顾晓梦。
所以，即便最后是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她也无怨无悔。
后来，知道自己怀了顾晓梦的孩子后，李宁玉却更加痛苦。
目前的这个环境，目前的战局，还有两人所处不同阵营的敌对关系……她一时……不知道这个孩子来得到底是不是时候……
可是，她从未后悔遇见顾晓梦，更从未后悔爱上顾晓梦。
之后，去了顾家，通过《地狱变》，在字里行间里间接告诉了顾民章自己的计划时，李宁玉还是看到了一位父亲脸上流露出的、那一闪而过的心痛和无可奈何……
现在想想，自己的计划又何尝不是第二个“地狱变”？
李宁玉不由得苦笑，如果晓梦知道她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会不会大闹一场、甚至从此和她恩断义绝？
按照她的性子，大概率会做的出来吧……可是，为了你，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想到这，李宁玉又不禁庆幸——金生火在临死前告诉了她一个能走出裘庄的关键人物。
没错，就是王田香。
如果没有他，李宁玉真的就只是和顾晓梦孤军奋战，在幽深的敌营中垂死挣扎了。
据金生火和她的观察来看，王田香其实只是一个被世道和命运逼迫而成的“汉奸”。他之所以会这么顺从龙川肥原、愿意当他的狗，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也想在裘庄里寻找传说中遗失的宝藏。而这个目的，刚好和龙川肥原的目标重合。
失去最爱的人和孩子，可能他的生命里，也只剩下钱财这唯一的执念了吧……
所以，以裘庄宝藏为诱饵，加上顾晓梦的家世和她曾经帮钱虎翼看过无数次裘庄的经历，很难使他不买账。
所以到目前为止，李宁玉所有的计划都已进行完毕，接下来就靠顾晓梦和王田香了……
但愿，她能撑到那时……
手慢慢覆上小腹，孩子，你一定要和妈妈一起挺过去，一起亲眼见证这个黄金时代……
黑暗中，李宁玉听到了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响。突然，那声音停止了。
李宁玉猛地睁开眼睛。
“李上校，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