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男人,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抬头看着李宁玉,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是龙川肥原。
李宁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劳龙川大佐费心了,我好得很。”
龙川肥原嘴角扬了扬,走到控制开关那里,把升降台降了下来,又重新站到她的面前,笑道:“也是,自有吴大队替我操心,我的确没有必要烦心这个。”
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李上校一句,香取医生告诉我以你现在的身体来说,如果再次流产,李上校可就再也不能做母亲了。所以我劝李上校,此事还是要三思啊。”
李宁玉不想提这件事,转头不去看他:“这是我的事,我希望龙川大佐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好,我可以不问这个。”
李宁玉还在疑惑这个人咋没有声音了,却猛地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用手捏住。
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掰开男人的手掌,无奈力气太小,不出两个回合就被钳制住。
龙川肥原一手抓住她的两个乱动的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抬头看着自己。
他得意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嘴角裂开的笑像是在宣告他的胜利一般。他问道:
“那么请问李上校,你和吴志国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天晚上你们俩究竟说了什么?为什么和他说过话的第二天你就突然要打掉顾上尉的孩子?这些总可以告诉我吧。”
他终于上钩了。李宁玉在心底笑了。
狗急了终究是要跳墙的,没有哪个狗可以例外。
更何况,是连狗都不如的人呢。
李宁玉冷眼低头看了一眼他还捏着自己下巴的手。
龙川肥原这才放开了她。
李宁玉终于撂了一句话:“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的?”
李宁玉点点头:“没错,我和吴志国两情相悦,剿总司令部的传闻一直都是真的。我们那天晚上除了相互安慰的话剩下的就是情话了。”
说到这,李宁玉挑眉笑道:“这个……难道龙川大佐也想要知道吗?”
龙川肥原瞬间有些尴尬,讪讪道:“如果是这样,那就……不用说了……”
李宁玉继续道:“至于龙川大佐的最后一个问题……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和顾晓梦再有任何的牵扯,昨天晚上我去看吴志国,他全身是伤,作为他的爱人我很心疼,也安慰了他很久,所以为了吴志国,我也要和顾晓梦断得一干二净。”
这时地上却突然一个响声,李宁玉下意识地去看——那空空荡荡的药盒此时正躺在地上。
“你撒谎了!”龙川肥原大声说道。
“大佐,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人的嘴巴可以说谎,但是眼神不会,感情更不会,”龙川肥原快速地分析着,“自打你们进入裘庄之后,我就在观察你们每一个人。金生火、白小年虽然也是各怀鬼胎,可是这两个人对其他人的相处态度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你们三个人,问题很大。”
“愿闻其详。”李宁玉淡淡道,好像他说的主角里没有自己一样。
龙川肥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首先是吴志国,自始至终他对你都是处于一种特别关注的状态的,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和你有关,包括他几乎从来不主动和顾晓梦说话。”
“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很简单,顾晓梦喜欢你,而吴志国也喜欢你,所以他们俩是情敌,情敌又怎么会主动和另外一个情敌说话?”
“大佐你不觉得这个推测太荒谬了吗?顾晓梦和我认识不到半个月,她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呵呵,”李宁玉冷笑道,“难道就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好,这个你可以用信息素和易感期来解释,我不反驳。但是,你怎么解释你自己对这两人的态度?”
“我觉得我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大佐看出来哪里不对了?”
龙川肥原看李宁玉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的怒火已然被激起,却还是只深呼吸了下,然后继续道:“刚入裘庄的时候,顾晓梦处处维护你,你又何尝不是迁就于她?甚至同意搬去和她一起住,后来闹翻了才搬出来,而从这里开始,你才开始关心吴志国。但是,从平时的一举一动里,我却没看到你对吴志国的半点真心。”
“这就更荒谬了,大佐,”李宁玉像是实在忍不住了,笑了起来,“呵呵呵……这些推理,怕不是王田香那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告诉你的罢!”
“不不不……你错了李上校,”龙川肥原用力摇头道,“这些都是我自己推理的!那个蠢货只会扰乱我的思绪!”
李宁玉由于早上和顾晓梦剧烈的争执,再加上刚才与龙川肥原的“斗法”,身心都有些疲惫,因此脸色苍白。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却是微微上扬,似得意又像是嘲讽道:“那大佐,您推理出什么结果来了?”
龙川肥原双手猛地撑在桌子上,两只眼睛像是要攥住眼前的女人般怔怔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因此依据这一切我推断,你李宁玉才是真正的老鬼!”
李宁玉也不甘示弱,直直地与他对视:“哼,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龙川肥原又哪里知道,目前他得到的结果正是李宁玉一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因为一旦有了老鬼的这个借口,他才会有理由开始接下来的审讯。那至于这审讯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李宁玉也早已猜到七七八八。
“是不是无端猜测,还请李上校认真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李宁玉没有说话,只是谈谈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龙川肥原把地上药盒里的纸条拿了出来,像顾晓梦一样把它举到李宁玉的面前,问她:“为什么要模仿顾晓梦的笔迹?”
“龙川大佐,您是记性不好吗,我已经说过了,这是顾晓梦写的,不是我写的……”
龙川肥原立刻打断她:“不对!这是你诬陷顾晓梦的,故意模仿她的笔迹!而你之所以模仿她的笔迹,根本不是为了陷害她,而是为了传递情报。”
“按照大佐的分析,我把情报放进这个盒子里,要怎么带出去呢?”
龙川肥原指了指她头顶正上方的鱼池:“当然是裘庄的鱼池了。据我观察,裘庄鱼池的池水上进下出,是唯一与外界相连的地方,而李上校当初帮钱虎翼看了那么多次裘庄,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把情报放进药盒,然后再看准机会投进唯一和外界相连的鱼池,这种传递情报的方式眼熟吗?李上校应该还记得吧,在密码船上,金圣贤就是这么被你们五个人合理诬陷的。设想当时在船上,李上校好不容易想到的极端反常规的传递方式被人发现,无奈之下,你干脆嫁祸给金圣贤,就和今天的行动异曲同工。”
说到这,龙川肥原也忍不住笑了:“或许,以后的特务保密守则里要加一条,不允许携带封闭性金属盒了。”
让龙川肥原没有想到的是,李宁玉居然鼓起掌来:“……大佐的分析丝丝入扣,精彩绝伦,可是归根结底,我还是没有把药盒放进鱼池啊。”
龙川肥原也以掌声回敬给她,讽刺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李上校还能岿然不动,真让人佩服。”
“不过,我还是认为顾上尉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李上校,你的心,可真狠呐,为了你组织的利益,先嫁祸给一直爱慕你的吴志国,同样的伎俩又设计陷害是你腹中孩子母亲的顾晓梦……可是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龙川肥原似是不忍心般,抬头看了一眼鱼池,又很快恢复,才道:“我记得,中国有一个俗语,叫做‘虎毒不食子’。老虎尚且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而比老虎还要有怜悯之心的李上校,是如何下得了手的?”
说起孩子,李宁玉内心的那根弦才被涟漪拨动,因为这个计划,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晓梦。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龙川大佐,难道也有孩子吗?”
“有一个,男孩,九岁零四个月。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再加上我要来中国,因此他就一直和我老师在一起生活。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的。”
龙川肥原说这话的时候,双眸和话语里流露出的那种自豪和期盼,是李宁玉能够感同身受到的,为人父母的喜悦。
也许,龙川肥原是一个好父亲,但是终究是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李宁玉甚至想到,如果他不是日本人,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中国人,说不定自己能和他做一辈子的挚友。
但是,日本人永远是令所有中国人痛恨且厌恶的,无论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父亲或者好丈夫。
半晌,龙川肥原又重新看着她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你们组织的任务是什么?告诉我,你这么急着推顾晓梦出来,是不是昨天晚上吴志国对你说了些什么?”
李宁玉依旧是那一惯的语意和语气:“该说的话,我都已经和大佐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不知道大佐还抓着我不放是什么意思?”
李宁玉满不在乎的态度终于彻底激怒了龙川肥原。只见他快速跑过来,狠狠地抓起她的手,讽刺道:“多么好看的手,多么精致的大脑,会改造二代恩尼格码机,会临摹别人的笔迹,又会描绘美景……可是,再天才的身体能敌得过精密的仪器吗?一会儿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嘴硬!”
说完他拍了拍手:“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