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日本兵只是把桌子搬了上来，然后出现了一个李宁玉无比熟悉的人——香取直人。

香取直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棕色的小皮箱，面上带着日本人标准又虚伪的微笑，风度翩翩地走近审讯桌。

见李宁玉睁着疑惑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他缓缓解释道：“李上校见到在下也不必惊讶，因为给病人看病只是我其中的一项专业罢了。”

然后又稍稍打量了她的脸色，热心道：“看李上校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一定是按时吃了我给您开的安胎药，看来见效不错。”

说完，便把手中的那个神秘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

李宁玉不由得暗暗尴尬。自己除了那天拿药吃了两次之后，就忘记吃了，后来就不晓得被顾晓梦扔到哪里去了。都说被爱情滋润的女人精神焕发，看来一点没错……

李宁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漫上红霞的脸颊在自己强行镇定下又瞬间恢复了正常。

站在一旁的龙川肥原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宁玉的反常，只是说道：“李上校，让我来重新向你介绍一下，香取直人博士——毕业于哈佛大学心理学专业。而且，他，也是位天才。”

李宁玉对龙川肥原的话不屑一顾，只是低头瞥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然后唇角瞬间勾起。

类似这样的装置她在哥廷根的时候就见过。

当时还是大二的她，某一天在图书馆查找数学专业书的时候，偶然在书架的一隅发现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方面的书。

本来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就可以走的，可是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还是忍不住地翻了翻。

谁知道，李宁玉一下子就对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感兴趣了。

于是，接下来的七天，李宁玉便泡在图书馆里。冯特、荣格、巴甫洛夫、弗洛伊德、罗杰斯……基本上比较著名的心理学家的著作她都看了一遍。之后，凭借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李宁玉悄悄顺带辅修了心理学的博士学位。

只是，为了保留自己的实力，拿到证书之后，她就把自己所有有关心理学的证书和档案记录都烧得一干二净，连哥哥李铭诚都不知道她辅修了这个专业。

“李上校，你笑什么？”龙川肥原问道。

李宁玉并没有理会龙川肥原，而是挑眉笑道：“香取博士以为，我能否通过测谎仪和自白剂的考验呢？”

香取直人却没有直接回答李宁玉的话，而是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抬高她的下颚。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细细打量她的额头和后脑，仿佛一个雕刻师在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雕塑作品。

而李宁玉面对他的触摸没有丝毫反抗，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反应，在此期间她一直保持着淡淡的表情，目光平静地平视前方，并且瞳孔几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半晌，他放开了手，后退一步赞赏道：“之前给李上校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她完美的五官和样貌，刚才我终于有幸近距离观察了李上校的大脑。”

说到这还忍不住点头：“我只能说是我从业生涯中见过的最美丽又机敏的大脑，线条优美、容量饱满！”

接着又对李宁玉说道：“不过，根据刚才我触碰李上校的反应，我可以得出结论，你是一个智商和自控能力都超乎常人的人，测谎仪和自白剂不会对你有丝毫效果。”

李宁玉不禁莞尔：“听起来，香取博士是打算要放弃我这个完美的实验品了？”

“不不不，”香取直人摇摇头，“测谎仪和自白剂其实说穿了，都是作用于人的意识领域的，而人的意识就像是漂浮在海上的冰山，能被自己看见和控制的，只是海面极小的一部分。”

李宁玉眉毛微微一皱：“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

“真不愧是天才，”香取直人轻轻拍了拍手掌，“李上校也了解弗洛伊德的理论吗？”

“了解倒谈不上，只听说过罢了。”

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香取直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潺潺地说道：“初入哈佛时，我第一个接触到的心理学家就是弗洛伊德，因此他的理论让我印象异常深刻与着迷。甚至在我攻读硕博期间，即使研读了其他心理学家的各个著作，我依然认为，意识，才是开启人类精神世界大门的必经之路。”

说到这，香取直人的手上也开始工作了，他将小箱子里的金属部件一个个拿出来，再一边拼接一边说道：

“在弗洛伊德的理论里，意识的绝大部分，就是藏于海面之下的潜意识，而潜意识又分为‘前意识’和‘无意识’，可以通过梦境等方式进入显性意识状态，但无意识却很难。因此对于职业间谍来说，只要有能力控制自己一部分的身体动作和潜意识，那么通过测谎仪和自白剂，并不难。”

话语刚落，他已经将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小部件依次安插成一个奇特的金属支架。

说这个支架奇特，便是因为它是由四条长短不一的细长小径汇聚成一个凸槽构成的。

李宁玉将目光投到桌面上已经拼接完成的装置上——果然，正如她料想得那样。

香取直人低头看了一眼，只当她是对这装置感到好奇，便继续说道：“然而，我相信，最出色的间谍和最机敏的大脑，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无意识。那里，终将泄露我们的全部精神奥秘。”

谁知，李宁玉听了他的话，只是笑着直摇头。

香取直人刚才叙述自己得意理论的痴迷和沉醉的表情在这一刻全部破散。对自己无比骄傲的专业和理论此时居然被一个外行的女人轻视甚至嘲笑了，这个心理学博士再有气度也会有隐隐的怒意。

“李上校，难道您不相信弗洛伊德的理论吗？”

虽然香取直人已经尽力掩饰了他所谓知识分子的绅士风度，李宁玉还是能听出其中的丝丝不满。她把目光从凸槽上移开，回到了香取直人的身上。

“是的，我不相信。因为我是个数学家，公式和数字告诉我，心理学家那些玄而又玄的理论，任何不可测量的精神概念，都是伪命题。只有能被我亲手用数学证明了的，才是真理。”

李宁玉不但丝毫不害怕惹怒眼前这个日本的心理学专家，而且步步紧逼，字字珠玑，将香取直人刚才所说的所有专业理论和分析在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里都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更让这个做学问的日本人气恼的是，这女人竟然还是面对着自己，脸上挂着微笑，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的。

他决不容许一个外行人这样贬低自己的专业和理论！就算这个人是一名出色的数学家也不行！

想到这，香取直人嘴角上扬，缓缓说道：“那就请李上校能一直坚信您所坚持的数学真理。”

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球，捏在指间，拿到李宁玉眼前晃了晃，将它举到凸槽正中的上空，笑道：“请李上校以您的数学理论判断，如果我把这颗金属球丢到这个仪器上面，会发生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