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刚过,李四和莫芸同撑一把雨伞,手挽着手一步一台阶地向金顶缓慢前行。
他们刚进鸡足山山门,天就由晴转阴了。等他们将租来的宝马525开到石钟寺停下时,空中突然飞起了牛毛细雨,就像观音菩萨在天界向凡间洒了几滴净瓶水似的。他俩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这雨也下不大。于是,二人决定冒雨徒步登顶。他们兴致盎然地拾阶而上,可才刚过碧云寺,雨就越下越大了。十多分钟后,就下起了中雨。雨如飞箭般蜂拥而至,它们争先恐后地奔向密林深处,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雨滴打在青石铺成的步道上,噼里啪啦的响。不大会儿,石板上的小坑小洼里就积起了雨水,片刻后就像满满一锅烧开了的沸水一样溢了出来,然后又如千军万马似的聚在了一起,形成涓涓细流顺着石阶流下,最后流入步道两侧的排洪沟,汇聚成一股欢呼雀跃的山水,夹带着泥沙奔涌而下。
李四和莫芸小心翼翼地踏着青石,避开积水和水流,且行且听风、观雨。一路上,莫芸心情飞扬,她不由嗟叹:“这是我第一次雨中登山,没想到还别有一番韵味!”
李四笑说:“关键是看和谁一起登山。人对了,感觉也就对了。如果人不对,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笑眼似线,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那个对的人?”
“我可没这么说,对不对全凭你的感觉,”李四笑答,“但从你水波流动的眼里,我感觉我应该就是那个对的人。”
莫芸故作严肃状说:“是吗?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四死死盯着她的媚眼看了一会后,笑呵呵说:“你的眼神在笑,答案是肯定的。”
她马上将脸一沉,故意紧绷着脸说:“那从现在开始,我就不笑了。”
李四在一旁撩拨她说:“你笑,我的心就温暖无比,像怀里揣着个大太阳。你不笑,我的心就又冰又凉,像里面塞了个结成冰似的月亮。”
莫芸听了很想笑,但她死劲憋住不笑,正正经经说:“原来我的笑还有这种魅力,可是我还是不能笑。”
李四灵光一闪,故意讨好她说:“这样吧,要不我一展歌喉,唱首歌给你听听?”
她诧异地看着他问:“你不是说你五音不全吗?”
李四故作无奈,叹气说:“为了博得女神会心一笑,只能豁出去了。”
莫芸怂恿道:“唱好了,有赏。”
李四笑问:“唱得好的标准是什么?”
莫芸想了想说:“至少得让我笑吧?或是让我感动得想哭。”
李四又问:“赏什么?”
她反问:“你想要什么?”
李四说:“至少一个吻。”
莫芸说:“那要看你的表现。”
李四站定,装模作样摆出一副歌唱家的姿势,清了清嗓子唱道:“左三圈,右三圈,李四搂着莫芸跳三圈。”
李四只唱了一句,莫芸就噗的一声不禁笑了出来。
李四不但没笑,反而十分淡定地接着又唱又跳:“天边两朵云,东边一朵云,西边一朵云,左看右看还是一朵云。你猜,你猜,这是什么云——莫芸——”
李四像小丑一样的滑稽表演把莫芸逗得哈哈大笑。
突然,飘荡在山林中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风雨中,步道上,一把蓝白相间的折叠雨伞下,李四和莫芸相拥激吻。
第二天清晨,东方将白时,莫芸伫立在金顶寺山门前,翘首以盼地静候旭日东升。红日从地平线探出头来时,金光四射,红霞映满天边。见此美景,莫芸有些小激动,她对站在身旁的李四说:“太美了,美到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山顶看日出,从小到大,我只在平地上看过日出,更多的是在江汉大平原上。”
观日出后,李四和莫芸沿金顶寺——后山——束身峡——静禅茅棚——曹溪水——华首门——铜瓦殿——迦叶殿——慧灯庵一路信步游览。鸡足山雨过天晴的早晨,山石脱尘,草木飘逸,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山脚下的雾气升腾而上,在山间形成一团团棉花糖一样的云雾。李四看得出神时,莫芸指着漂浮不定的云说:“你看半空中的云,就像刚睡醒的人一样,懒洋洋地伸着懒腰。”
李四惭愧笑说:“你这拟人用得好!我刚才想到的是这些云就像一朵朵白蘑菇飘在空中,下面拖着细长的蘑菇柄。”
莫芸感叹道:“人与人,就如这浮云一样,忽聚忽散,聚散无常。”
李四若有所悟说:“之前,我一直不能理解阴间的两鬼差‘黑白无常’究竟有什么含义?现在想想会不会是想借此告诉世人,黑白本无常态,无定数。世事亦无常。”
莫芸想想后说:“经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接着,她叹息说:“我刚才在山顶看日出时,先是喜不自禁,后又悲从心起。日出虽壮美,但瞬间就稍纵即逝。人间的美好,不也如此吗?”
李四则说:“我倒认为,美随时随地的存在,只是我们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罢了。”
莫芸叹道:“果真如此的话,人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悲欢离合。”
李四大言不惭说:“没有‘悲’,就体现不了‘欢’的价值。没有‘离’,就没有‘合’的惊喜。就拿我来说吧,我是在最好的状态遇见了你。如果我没有经历离婚后最糟糕的状态,怎么会有现在最好的状态?”
莫芸接话说:“我也是在最好的状态遇见了你。”
……
李四和莫芸下山后,又特地到大理、丽江及香格里拉一线游玩了几日后才飞回c城。
自登鸡足山当日起到回c城止,他们不仅如影随形的出双入对,还一直像新婚燕尔的新人一样同床共枕。这几日内,李四和莫芸虽赤条条相拥而眠,但却没有发生任何关系。这并不是李四不想,也不是莫芸不想要,而是莫芸强忍体内的火苗乱串,也不愿越雷池半步。她拒绝他时是这样说的:“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现在还不能全身心的来爱你,等我能全部接纳你时,我会把一切给你。”
李四问:“那要等多长时间?”
莫芸喃喃自语说:“回去后,我会尽快把事了结。”
李四虽万般不甘,但也不能霸王硬上弓。
他们入住丽江束河古镇某五星级大酒店那一天晚上,莫芸又一次拒绝了他的请求。当时,她喘着粗气说:“你还没有正式成为我男朋友前,这是不能突破的底线。”
李四和莫芸回到c城的第二天上午,李四还在像懒猪一样躺在床上睡回笼觉时,莫芸就给他发来信息说:“快乐的一天,从早晨明媚的阳光开始。希望我们未来的生活,就像清水河两岸盛开的樱花一样绚丽。”过了一会,她又给李四发来一张早餐图,笑说:“臭屁虫,还没醒?我吃了早餐就要上班去。今天事情有点多,估计会很忙,有空了找你。”
李四回信说:“此时此刻,阳光已装满了我心田,花儿般的甜蜜犹如你的双唇。”
莫芸脸潮红,含羞笑骂:“调皮鬼!”
李四的这句话,勾起了她幸福的记忆——他们在鸡足山雨中拥吻后,李四油腔滑调地说:“你的双唇如花儿般甜蜜。”
李四嘱咐她说:“云草,路上慢点,到了告诉我。”
他们在大理、丽江旅游时,莫芸管李四叫“臭屁虫”。这绰号源于李四那几天肠胃不适,总爱放臭屁。李四不甘示弱,戏谑地唤她“云草”,寓意云上之草。
一个小时后,莫芸给李四打来了一个电话。他刚接起电话,就听莫芸声音低沉地说:“李四,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男朋友现在就在我身旁,他知道你一天到晚缠着我后,非常生气。”还没等李四反应过来,她就把电话挂了。李四完全懵了,不知道她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李四正准备发信息询问时,她又来电话了。李四接起电话刚要开口说话,一个男人恼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条恶狗在狂吠,他警告李四说:“请你以后不要再联系莫芸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四冷笑一声,说:“你谁啊?你以为我是吓大的?”
电话里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说:“我是莫芸的男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她没告诉过你吗?”
他这句话一出口,李四就很渺视他,讥讽说:“小九零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话音一落,李四就挂了电话。此后二三十分钟,他的电话一直响不停,李四充耳不闻。
此时,李四压根就没有在意这两个电话。他虽有些纳闷,但他想这不过是莫芸试探他的伎俩,不足为奇。他反而觉得莫芸太搞笑了,竟然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手段来试探他。
果不其然,到了中午时分,莫芸又给他发来了微信,抱歉的解释说:“臭屁虫,上午的事情,事发突然,来不及给你解释,就打电话和你说了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接着她又说:“我刚到公司,他就尾随而来了,还带了几个人一起来找我理论,我被逼无奈之下才给你打电话。后来,他又一把抢过我的电话,不由分说就打给你。”
莫芸的这番解释,李四窃窃自喜——为自己的准确判断。
李四问:“什么人和他一起来?”
她叹道:“他父母,还有他一个朋友。”
李四又问:“他们走了没有?”
莫芸说:“还没有,中午要在我这吃饭,下午还要和我一起出去办事,等他们走了后,我再联系你。”
下午一切安好,临近四点时,李四还与她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她谈笑如常。通话结束时,莫芸笑说:“臭屁虫,先不说了,晚上聊。”
晚上十一点已过,李四还没有等到莫芸的电话。他心有不安,连拨了十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正当李四焦躁不安,担忧莫芸安危时,她突然回电,大声怒说:“早上就和你说清楚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今后不要再联系我了。”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嘟嘟的一阵忙音。等他再回拨时,她的电话一直在通话中。
此后,李四彻夜难眠,百思不得其解。
翌日清晨,天刚放亮时,李四终于拨通了莫芸的电话,她忧心如焚地说:“他昨天晚上寻死觅活,一夜未归。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真不要联系了。”她话音刚落,不容李四说一言半语,又把电话挂了。等李四再次拨打时,又无法接通了。不一会,李四就惊讶地发现她已经把他的微信给删除了。李四简直不敢相信,他和莫芸原本发展得好好的爱情,居然在一夜之间剧情就来了个360度的大反转,这分手来得也太突然了。
直到此时,李四还沉浸在前天晚上(他们回到c城当晚)和她的幸福对话之中。
那晚,莫芸打电话给李四时,轻松愉快地笑说:“臭屁虫,他同意放手了。”
李四问:“云草,你和他说了?”
她笑答:“说了,我已经和他说得清清楚楚。”
李四又问:“你和他是怎么说的?”
莫芸说:“我直截了当说我遇到了一个非常适合我的人,我心里只有你,我想和你一起拥抱未来。他听了虽然万分不舍,但还是祝福我,说希望我永远快乐、幸福。他还说希望有机会能认识你,希望与你能成为好朋友。当然,他还说他不会轻易放弃,要和你公平竞争,让你不要掉以轻心。”
李四心有不安说:“若能如此,当然最好。但我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还会再来找你的,你恐怕得多花些时间来处理这事。”
莫芸自信满满地说:“我了解他,这次应该不会了。以前是因为我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他才不死心,心存幻想。”
最后,她快心遂意笑说:“臭屁虫,从现在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你在一起了。你可得一辈子爱我、疼我。”
李四口中的“小九零后”,姓甚名谁,他不得而知。莫芸没有说过,他也没有问过。
登鸡足山途中,李四从莫芸口中得知,他是1991年出生的人,比她小了整整八岁。他不仅没有婚姻史,还是家中独子。而莫芸却是离异未婚,有一个未满三岁的女儿。她和她前夫一年半前离的婚,她离婚时孩子才一岁多。
莫芸一年半前创业时,九零后给了她非常大的支持。他除了倾尽所有,借了一笔钱给她外,每天还陪她跑业务、跑材料、跑工地。不仅如此,他还顶住他父母施加的巨大压力,义无反顾地与她相好,发誓要娶她为妻。甚至,还不惜以死相逼。他父母担心他果真想不通寻了短见,不得不先依了他。之后,他母亲又多次寻机警告莫芸远离她宝贝儿子,不要再像狐狸精一样勾引他。莫芸自知他们压根不适合,尤其是她无法接受他幼稚的行为、冲动的性格和可怕的自虐倾向。但他认定了她,全然不顾父母的反对及她的再三拒绝,依然自行其是。莫芸唉声叹气地对李四说:“我深受其困,心力交瘁。”
莫芸曾和李四专门说起过她离婚的原因,当时她说:“我和我前夫就不是一路人,我是一个事业型女人,我不甘于现状。我一心想通过自身的努力,给孩子和自己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而他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甘愿过不如人意、平淡无奇的日子,也不想改变一点点。”
李四问:“你们就为这离的婚?”莫芸又说:“他是个很孝顺的人,非常听他父母的话,他父母又喜欢在他面前嚼我舌根,时常挑拨离间。反正他父母说什么他都信,都是对的,我说什么都是狡辩,都是错的。就为这些事,我们时常吵架,他甚至还怀疑我在外面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背地里监视我,偷看我手机。为了这事,我们也没少吵架。”
李四又问:“你女儿这么小,你们结婚没多久就离了,这决心不好下吧?”
莫芸感慨说:“他是我老乡,是我校友,读书时就喜欢我。我根本不喜欢他,要不是因为他为了我,不远千里,不惜放弃电力公司的固定工作,追随我到了c城,苦苦追求我这么多年,我才不会和他结婚。结婚前我想,要是不喜欢,没有爱,结婚后慢慢培养,应该能过在一起。可结婚不久,我就后悔了。我发现,如果两个人之间不喜欢,没有爱,那就等于慢性自杀。我不敢想象,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越过我就越想离婚。发展到后来,尤其是生完我女儿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好不容易熬到我女儿一岁多了,她奶奶能一人带了,我这才下定决心离婚。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离婚时是净身出户的,除了我的个人用品外,没有带走一样东西。”
她继续说:“你很难想象,我从怀孕到离婚,中间有两年多没有工作。这两年里,我没有收入,吃的是老本。他那点收入,还不够他用。等我创业时,我一分钱没有,还好我父亲支持了我一些,他(九零后)又借了我些,这才艰难起步。”
李四非常不解地问:“你都净身出户了,为什么还要把女儿给他?孩子跟着你可能会更幸福,你觉得呢?”
莫芸满脸无奈说:“当时我一无所有,得赶紧工作。我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女儿跟我不是要遭罪了吗?我想等我创业成功了,条件好一些后,我再把女儿接来。”
那天,李四详细和莫芸讲到了他儿子、他离婚的原因和他的家人,还有他和晓萱,以及玉兰和薇薇的情史。李四和她说的这些,吴明曾私底下和她大致讲过。李四还依稀记得,这些事,他和莫芸第三次见面的那天下午,他也曾主动简单地提及过,在她公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