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四下无人，便走到楚明轩近前，低声道：“只是晨儿的身份到底还是太低了一些，门不当户不对的，这万一以后要是两个人相处不到一起去，吃亏的也只是咱们。”

她这话表面上是处处都在替楚落晨思量，担心她以后会因为门第和出身的关系在公主府里受委屈，但实则她的真实目的就只是想要阻挠这门亲事罢了。

楚落晨若当真嫁到公主府，那以后身份和地位上自然是要比楚落雪高出许多，保不齐她不会以此来为难楚落雪和黄子竞。

楚明轩冷眼打量着刘氏，冷哼了一声后，呵斥道：“少在我面前耍你的那些小聪明，当初你是如何让雪儿嫁给黄子竞的，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不同你计较，可晨儿的婚事，老太太那边早有话下来，所以嫁与不嫁都只能是她老人家点头，你和我都不得干涉，这一点你做好给我记牢了。”

他虽然常年在外，可对府中的事情却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刘氏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楚明轩之所以隐忍不发，一来是碍于夫妻间的情面，而来也是从大局出发，毕竟刘氏已然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做了许多年，轻易动不得。

可是关于楚落晨的婚姻大事，先是有楚老夫人的明确表态，现在又有安平公主的亲口提亲，楚明轩又哪里会在由得刘氏任意妄为。

刘氏眼里噙着泪水，看着楚明轩委屈的开口说道：“老爷说这话当真是冤枉我了，这些年老爷不在家，我可是把晨儿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又怎么会见不得她好呢。”

说完便真的掉下泪来。

楚明轩以往尚且可以忍耐，可这次回来不知为何竟然开始厌倦刘氏的这一套手段和把戏，冷着脸不耐烦的道：“如兰临终的时候你也曾亲口答应过会好好照顾晨儿，可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究竟都对晨儿做了些什么，你所做的这些事又能都对得起当初把你带进府里来的如兰。”

刘氏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如兰的名字，况且此时她也是心中有愧，索性一言不发，只顾抽抽搭搭的抹眼泪，楚明轩见她这般不仅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到生气起来，当下斥责道：“当初若不是看在如兰的份上，老太太也不可能答应让你做当家祖母，本以为你跟在如兰身边多年，她的智谋和手段你就算学不会七分至少也能掌握三分，却不想你竟然把你那仅有的三分心机也全都用到了耍阴谋使手段上，如兰的贤惠温婉你却是半点也没学到。”

以往楚明轩从来不主动以及如兰，即便是旁人不小心提起他也多半都是三两言语的含糊其辞，可这次，他却是主动在刘氏面前说起了如兰，并且还那她和如兰相比较，这让刘氏的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可不安归不安，刘氏此刻更压制不住的却是内心的愤怒，为了维护整齐贤惠的形象，她在楚明轩面前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敛声屏气的，面对楚明轩偶尔的苛责更是不敢有半点的顶撞，但是这一次，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住了。

当下开口回道：“我也知道老爷心里从来都没有我，以前姐姐在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她走了老爷也还是如此，在老爷眼中我不过就是一个妾侍，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上姐姐。”

刘氏说完也不看楚明轩，扭头就走。

多年来刘氏第一次在楚明轩面前如此放肆，楚明轩一时竟然有些愣，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刘氏的影子都已经远了。

他只能独自一人，叹气的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哎，家门不幸啊！”

这次回来，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频繁的想起如兰，想起她还活着的时候这个家里的井井有条，上下的一派祥和，放眼现在，当年的种种都一去不返了，空留一腔伤心。

楚明轩站在凉亭中独自发呆，直到墨菊拿着一件薄披肩走过来，柔声道：“如今虽然还是夏季，可这里是风口，老爷腿上有伤，还是要当心别受了风才好。”

楚明轩握住墨菊的手，慨叹道：“如今这府里也就只有你，能让我稍稍觉得舒心。”

墨菊顿时觉得心里一暖，很自然的将头靠在楚明轩的肩膀上，低声道：“妾身没有夫人那般的贤明，大事情上更不能替老爷分忧，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心照顾好老爷的身体，仅此罢了。”

她这一番话，让楚明轩的心里无比的受用。

而墨菊心里自然也清楚，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是要沉得住气，因为有些时候不争不抢比会争会抢来得到的更多，也更加的容易。

连个人不过是在凉亭中又略微的站了一站，楚明轩便在墨菊的搀扶下到她的秋菊阁去休息。

近日他最经常出入的地方就是秋菊阁，下人们看在眼里也都是上赶着讨好，有什么好的东西都抢着往秋菊阁送。

“老爷喝一盏安神茶吧，”墨菊从腊月的手上接过茶碗，亲自捧着送到楚明轩的嘴边，柔声道，“这安神茶是妾身亲自看着煮的，用的药材也一应都是最好的，老爷尝尝味道，若是不喜欢妾身在换。”

楚明轩看了一眼此刻温柔贤淑的墨菊，越发觉得刘氏太过张扬跋扈，于是在躺椅上也没有起身就着墨菊的手喝了两口茶，点头道：“亏的你费心，这茶的味道不错。”

“老爷喜欢就是妾身的福气了，”墨菊放下茶碗，又用手帕轻柔的给楚明轩擦着嘴角，浅笑着道，“其实这安神茶的方子还是二小姐照着医书亲自调配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倒还真是难为了她。”

从后花园出事到柴房失火，墨菊的情绪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她如今和楚落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楚落晨若是出事她这眼前的地位难保不说，以后的日子恐怕还会更加的难过，所以不管出于哪方面墨菊都是想要替楚落晨说话的。

奈何她身份地位有限，人前根本就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心里在着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当然不可避免的她心里多少也有想要自保的打算。

不过眼下，屋子里就只有她和楚明轩两个人，倒是可以试探性的看看楚明轩以后的打算，这样等见到楚落晨她也算是有所交代。

“哼，她能有什么心智，不过仗着母亲的疼爱耍些见不得人的小聪明罢了，”提起楚落晨，楚明轩便又皱了眉头，不悦的道，“身为楚家的女儿却一点都不知道为了大局着想，整日就知道看书写字的有什么用，又不是男儿将来要取考取功名。”

楚明轩心里一直都默认‘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即便楚落晨饱读诗书，在楚明轩眼里也没有半点好，反而会招到他的厌弃。

墨菊迅速的察觉到楚明轩情绪的变化，对楚落晨三个字决口不提。

她一只都很好奇楚明轩为何会对楚落晨如此冷漠，即便她入府的时候如兰夫人已经过世了，但从下人们的口中她也得知当年楚明轩对如兰夫人是何等的好，他们夫妻二人又是何等的恩爱，按理来说，楚落晨是如兰夫人和楚明轩唯一的孩子，楚明轩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对楚落晨好才是，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

楚明轩忽然起身握住了墨菊的手，开口道：“进来夫人做事糊涂的很，以后这府里的事情你也要多帮衬着些，不要让她在做出这等有辱楚家门楣的事情来，有什么为难的你也只管来和我说。”

他这话无疑是默认了墨菊管家的权利，墨菊心里高兴异常，可脸上却还是保持着平静，双手灵活的在楚明轩的腿上揉捏着，低声回道：“其实夫人这些年管着这么大的家也实在不容易，我到底年轻，很多事情上没有夫人的真知灼见，怕是会惹了夫人的不高兴。”

刘氏那个脾气，墨菊在清楚不过，当年她进楚家大门的时候刘氏就是百般的阻拦，后来更是连同府里的其他几位姨娘把她当做了眼中钉，如今她又兼顾这管家的权利，刘氏自然更加不会放过她。

楚明轩只觉得腿上很舒服，疲惫感也一点点的消失，遂将头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幽幽的说道：“你且安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墨菊将头靠在楚明轩的腿上，宛如一只柔顺的小猫，呢喃道：“其实只要老爷心里有墨菊，墨菊就算受再多的委屈也不算什么。”

如此柔情的话，恰似往昔。

楚明轩的重新睁开眼睛，看着墨菊那和如兰极其相似的眉眼，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忧伤，好半天才叹气道：“锦绣若是有你一半的温柔贤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锦绣是刘氏的闺名，府中上下也就只有楚明轩会对她这般称呼。

刘氏心里涌起酸涩，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发的轻柔，楚明轩也没有在说话，显然很享受这一时片刻。

没多会儿呼吸声逐渐绵长，待墨菊抬头去看的时候，之间楚明轩表情放松，双眼紧闭，显然已经睡着了。

她这才缓缓的从地上起来，活动的一下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而有些酸涩的膝盖，动作很轻的在躺椅旁边的一张小凳子坐下。

墨菊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她如此安静的看着沉睡中的楚明轩。

以前她当真觉得男人的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即便她知道楚明轩看重的不过是她身上和别人的相似之处，她也还是义无反顾的想要跟在他的身边。

可直到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才逐渐明白，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把心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男人都一样，天生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