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那种地方，楚落晨不方便去，便陪着楚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回了清风阁，凤景南则是由小厮带着，去楚明轩的书房。

清风阁里，楚落晨脱下一身华服，换上了家常的素服，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周身所佩戴的不过是一根碧青的发簪以及凤景南所送的戒指。

那戒指刚上手的时候楚落晨还总觉得不习惯，尤其是在用针的时候，总感觉手指上多了一个东西，可时间一场，楚落晨反倒是习惯了它的存在，若是碰巧哪一日忘记戴，便总觉得手指上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么。

“什么叫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我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

小玉送上一盘刚洗好的新鲜水果，看着楚落晨傻兮兮的笑。

“我以前只听闻大姑爷有‘凤阳城第一才子’的美名，如今我才知道，他那个所谓的才子，在凤公子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鸣凤在一旁附和。

楚落晨抬手拨可一个石榴，无奈的道：“你们之前不还怀疑他的身份来着，当心被她骗财骗色，怎么现在却全都夸起他的好来。”

小玉歪着头，一脸调皮的回道：“小姐这可就是故意打趣我们了，凤公子是小姐未来的夫婿，我们说的做的也自然都是为了小姐。”

倒是鸣凤，收起了笑容，认真的说道：“我今日在松竹阁的时候，听鸣玉说老太太和老爷说话的时候提起过，这凤公子是公主殿下特意帮小姐寻的良人，既然如此那咱们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楚落晨这才明白，为什么凤景南的那些说辞她尚且觉得不妥，可楚老夫人和楚明轩却一点不觉得疑惑，反而还觉得理所应当。

想来，他们一早便认定了凤景南是长公主安排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放心。

这时赵妈妈刚好从我外面推门而入，楚落晨便抬眸看着她，佯装随意的开口问道：“现在大家都认为这凤公子是义母特意帮我寻的良人，赵妈妈此前一直在公主府，可曾听闻过这位凤公子？”

赵妈妈想起方才和凤景南在墙角处的谈话，知道楚落晨对他的重要性，当下恭敬的开口回道：“在公主府上的时候，的确是瞧见过凤公子一两次，不过都只是远远的，并没有到近前伺候更没有说过话。”

她这回答，倒是在恰当不过，首先并没有隐瞒在公主府上见过凤景南的事实，让楚落晨无从怀疑，其次，又给她没有从一开始就提起这件事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原因，离得远，连话都没说过，不知道凤景南到公主府所为何事也是自然。

楚落晨心里并非怀疑赵妈妈，可是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只淡淡的点头道：“原来如此！”

赵妈妈也猜不出楚落晨心里此刻到底在琢磨些什么，毕竟这位二小姐尽管年岁不大，心思却格外深沉，天大的事情也总能沉得住气轻易不表现在脸上，遂小心的开口道：“小姐难不成是对凤公子有所怀疑？”

方才她私下里和凤景南见面的时候，凤景南也亲口承认，虽然他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心为了楚落晨，可楚落晨似乎并不完全信任他，心里还有许多的疑惑，这也正是凤景南所担忧的地方。

赵妈妈一开始并不十分看好这场婚事，楚落晨虽然是凤阳城首富的女儿，又是安平公主的义女，身份也算是不俗，可和大名鼎鼎的镇南王一比，却实在有些不值一提了。

更何况，楚落晨退婚黄子竞的事情，在凤阳城百姓中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其中也不乏称赞之声，可更多的还是被当做一桩笑谈，因为凤阳城数百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子主动写下退婚书的先例。

此前有几次皇宫里也曾传出过要给镇南王议亲的话，即便不是外邦公主也是当朝肱股之臣的千金，论身份和地位，都远远超过自幼便没有生母教养的楚落晨。

除了这些，其实赵妈妈更担心的还是凤景南，这些年别说是王妃了，他的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这会儿突然就说要和楚落晨成亲，并且还是瞒着所有人入赘到楚家，赵妈妈知觉上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然而今日私下见了凤景南之后，她心里的这些疑虑倒是统统被消除了。

风景南说：“我曾经也以为这辈子注定是要不得好死，毕竟这些年于公于私，我手上都沾染了太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可是现在，我不仅不想死，反而还想要努力的好好活着，因为这种活下去，我才能一直陪在晨儿身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双总是清冷的双眸之中竟然泛起了点点的微光，就连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

自从皇贵妃去世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赵妈妈在凤景南的脸上看到如此惬意又温暖的笑容，没有阴谋算计，更没有无休无止的杀戮，有的只是对未来平淡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如果可以，赵妈妈也会不遗余力，让楚落晨成为那个可以一直陪伴在凤景南身边的人，成为他的王妃，更是他的未来。

“也不是，”楚落晨所有所思，看着那在空气中跳跃的烛火，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是啊，以为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所以不管开口的时候有多么的用心，到最后也不过都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凤景南啊，凤景南，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楚落晨单手托才，陷入了沉思。

其他人见状都不敢打扰，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而就在此时，肖妈妈却带着一身夜色走了进来。

肖妈妈平时在外忙碌，只有每个月送账本或者有了突发情况的时候，才会到楚家内院。

账本是前两日才刚送过来的，何况现在又是晚上，小竹看着出现在屋里的人，当下心里一惊，开口问道：“妈妈这么晚了过来，可是铺子里又出了什么事情？”

小竹觉得楚落晨最近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若是商铺在这个时候在生出什么事情来，那无疑是雪上加霜了。

肖妈妈脱了身上的黑色披风，看着小竹回道：“姑娘放心，我来和商铺无关。”

“和商铺无关，那是因为什么？”

这次开口的是小玉。

“小姐，”赵妈妈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楚落晨身边，低着头小声道，“我才刚从知府县衙出来，那位假的王公子已经死了。”

“死了！”

楚落晨杏眼微瞪，抬头看着肖妈妈，错愕的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看清楚了？”

楚落晨记得清清楚楚，当日在万合居的雅间，这位假的王公子当场招认了一切罪行之后，就被凤景南身边的护卫带走了，怎么会现在却突然死了。

肖妈妈想起在知府县衙见到的画面，未免还是心有余悸，深呼吸两口气，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绪，方才开口道：“据说那位公子是死在了郊外的山林，刚好被上山打柴的当地人发现了，所以才到知府衙门去报了官，因为他是混混没什么家里人，李知府只能把和他见过面的人都传讯到了知府衙门……”虽然肖妈妈已经努力控制情绪了，可还是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咬着牙道：“仵作验尸，说他是被人用利剑贯穿咽喉，一剑毙命，所以死的时候眼睛还大睁着，最也是张开的，样子十分恐怖！”

肖妈妈说完，不禁又想起那样的画面，双手压在胸口上，大口的喘着气，小玉见状连忙到了一杯热茶。

肖妈妈喝了茶，才终于是有所缓解。

“那李知府怎么说？”

楚落晨倒是更在意李知府的想法，虽然死的只是街上一个小混混，可到底也是人命关天，何况这个小混混此前还牵扯到她和凤景南见面一事，若当真追查下去，且不是会牵扯众多。

“李知府让我们这些人都认了尸首，人后把和他见面的前后经过都详细描述了一回，签字画押之后就让放我们离开了，”肖妈妈努力的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不敢有半点纰漏，搓着手道，“我离开之后，也私底下问了下面的官差，听说那李知府初步认定这是一起仇杀案，并且怀疑其中的一个混混头子是凶手，因为有人曾看见他们两个人在巷子里发生争吵，混混头子还大喊要他不得好死！”

楚落晨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的坐着，反倒是小玉，愤愤的开口道：“这还有什么好查的，不过就是她咎由自取，害人不成反倒是遭了天谴。”

对那些曾经想要伤害楚落晨的人，小玉心里都厌恶的很，所以即便听说这人已经死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心疼，反而还有些大快人心的痛快之感。

对于小玉的话，其他人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反而是赵妈妈看着楚落晨那略微蹙起的眉头，开口道：“小姐可是替这死了的人觉得不值？

亦或是对这背后之事有所担忧？”

楚落晨也不得不承认，这皇宫里出来的，哪怕只是个下人也还是和寻常之人不一样，很会探查人的心思。

楚落晨起身，走到窗前，仰头望着外面满是繁星的夜空，怅然开口道：“以前总听人说，这天空里有多少颗星星，这地上就有多少条人命，每当有人死的时候，天空中的星星也会滑落，也不知道哪一颗星星是属于我的。”

她只是莫名的有些伤感，在现代的时候她虽然身为医学博士，却也正因为如此，从来没有把人的生死真正的放在心上，认为一切不过是正常规律，能医治好的那就尽力去医治，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认命。

可在凤阳城生活的这段时间，对于生死楚落晨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任何人都有争取好好活下去的权利，无关出身或者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