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是个医学博士，精通药理，也研究过各种疑难杂症，可到底没有怀孕的经验，光是看表象也没有办法确诊，所以还是终究还是要搭脉的。

墨菊自然是信得过楚落晨的，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当下也是丝毫不犹豫，主动挽起衣袖，将手腕隔着桌子伸了过去。

楚落晨也不言语，右手手指熟稔的搭在那一截素白的手腕上，越发的凝神静气。

屋内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沉静，墨菊则是满心的忐忑和不安，着急的想要知道结果，又矛盾的害怕听到结果，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楚落晨。

片刻之后，楚落晨的手指才离开了墨菊的手腕，笑着道：“晨儿要恭喜姨娘了！”

“恭喜？”

墨菊猛然间从椅子上起身，两步走到楚落晨身边，抓着她的手，急切的追问，“这么说我是真的……真的有孕了！”

楚落晨不动声色的将自己那有些被握的酸疼的手抽回，看着几乎喜极而泣的墨菊笑着道：“却是喜脉无疑！”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墨菊那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滴终于是落了下来，她这些年在楚家内院日子过的有多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无儿无女，到老了也没有依靠，支撑她生存下去的唯一念想就是为之前的那个孩子报仇。

可是现在，她的腹中再次孕育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有了这个孩子，她以后在楚家内院才算是彻底有了依靠。

“姨娘切莫情绪太激动，”楚落晨将自己的一方手帕递给墨菊，而后劝慰道，“姨娘如今有孕才不过月余，最怕的就是情绪上的大喜大悲，这以后还是要悉心调养才是。”

闻听此言，墨菊连忙擦干了眼泪，又努力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去，而后才小心的坐回到椅子上，开口道：“多谢二小姐的提醒，我能有这个孩子实在是二小姐和老天爷的眷顾，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楚落晨到底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其实很难真正体会到墨菊心里的快乐，不过却依旧是为她高兴的。

“姨娘如今再次有孕，父亲和祖母知道了必定欢喜。”

这本是在正常不过的话，然而墨菊在听到之后脸色却突然沉了下去，双眸之中似有千百种情绪翻滚，半晌之后方才抬起头，看着楚落晨，缓缓的开口道：“关于我的身孕，我还想请二小姐能暂时替我保密。”

楚落晨抬眸看着墨菊，脸略有差异之色，开口问道：“姨娘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对父亲而言老来得子本就是高兴的事情，姨娘难不成还有什么担心的？”

其实楚落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已然是对墨菊刚才的请求有了猜测，然而猜测归猜测，她还是想要听墨菊亲口说出来。

“我并非是担心老爷，而是……夫人，“墨菊心里是感激楚落晨的，自然也就不想隐瞒，索性就直接开口道，“夫人一直把我当做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若是得知我如今再次怀孕，只怕是会更加想方设法的算计我，我如今虽然得到老爷和老太太的眷顾，可到底是身份不正，只怕到时候没有办法全力应对。”

墨菊这番话说的的确是实情，因为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是如此。

那个时候的她心思还不够深沉，更是不知道刘氏在楚家内院苦心经营的厉害，满心欢喜的以为只要有楚明轩和楚老夫人的疼爱和眷顾，自己在小心仔细，就一定可以平安产子，可结果却还是遭了刘氏的道，事与愿违。

然而实情归实情，她也是藏了私心的。

墨菊如今也是个明白人，清楚的知道她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都是楚落晨的筹谋和帮助，很多事情她虽有心，可自己却是能力有限难以成事。

况且她这肚子里如今是男是女都还不确定，这让她如何能安心。

楚落晨佯装没有听懂，开口问道：“晨儿愚笨，不明白姨娘的话。”

她嘴上如此说，可脸上的笑容却分明是将一切都看透了，墨菊心里对这位二小姐真是越发的佩服了，更加不敢在她面前卖弄小伎俩，只得如实开口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就算得老天眷顾让我一朝分娩，得了个儿子，在老爷和老太太眼里充其量也不过是庶出，就连将来成婚也都只能选择门当户对的庶女，我若是想要让这个孩子成为我的依靠，那就必须在孩子出生之前就把路铺好，否则最终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若是在现代，男婚女嫁的都是看个人的心意，过不到一起去了就离婚，转眼再娶再嫁，更是没有什么庶出嫡出的，可眼下不一样。

这里是凤阳城，是一个把嫡庶身份看的无比重要的社会，楚落晨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楚落晨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自己也不过是沦落到庶女的身份，所以姨娘的心思我能理解，姨娘怀孕的事情我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提及。”

墨菊只想着要让楚落晨明白她自己的困境，却没有想到刚才的一番嫡出和庶出的话确实映射到了楚落晨。

当下也是后悔不已，慌忙起身道：“是我方才说错了话，二小姐前往可别见怪，我心里绝对没有瞧不起二小姐的意思。”

见楚落晨只是凝眸不语，墨菊唯恐她是动了气，着急的道：“以二小姐如今的身份，别说是嫡女，就算是皇宫里的公主郡主，也没几个能和二小姐相比的……”“好了，”楚落晨出言打断墨菊，她一向不喜欢类似恭维的话，面沉如水的道，“我明白姨娘的用心，只不过刘氏掌管内院多年，又有长姐和兄长这样的嫡子和嫡女帮衬，而且我进来看父亲和祖母的意思，大抵也没有真的对刘氏寒心，凭你我现在的能力，若是想要将刘氏彻底搬倒，只怕还是以卵击石了。”

楚落晨此前一直着手在调查关于刘氏和楚明轩之间纠葛的事情，到如今却依旧是众说纷纭，其中并没有什么可靠的说辞。

何况，她和凤景南的婚期将近，不确定的事情尚且还有许多，要她现在分心去对付刘氏，也是万万不能的。

墨菊于是开口道：“我也知道在凤阳城妾室顶替当家主母，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只是……只是这个孩子来的有些意外，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才想着要二小姐替我隐瞒，待到了孩子显怀的时候我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在告诉老爷和老太太且不是更好。”

墨菊和楚落晨虽然是一条船上的，可她心里也清楚她们之间的所谓同盟只存在于有共同的敌人，加之这个所谓的同盟也多是她依附于楚落晨，因此自然是不敢请求的，只管满脸堆笑顺着楚落晨的话找台阶下，好在楚落晨也没有深究，仍旧是点头答应着。

私密的话说完了，楚落晨便招呼鸣凤进来送茶，顺便又上了些新鲜的瓜果，墨菊看着楚落晨这院子里如今的吃穿用度都和以往大不相同，遂看着楚落晨玩笑一般的开口道：“这府上至老太太，下到丫鬟小厮统统都在传，说那位凤公子是长公主殿下亲自给二小姐挑选的良婿，可我却觉得这传言未必是真。”

她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聪明了，没有直白的问出来，又是恰到好处的试探了楚落晨的口风。

类似的传言楚落晨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却并不在意，毕竟这嘴是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她也管不了，更是懒得管。

不过既然墨菊先开口了，那楚落晨倒是想听听她的看法，遂低眸浅笑道：“既然人人都这么说，那姨娘又为何不相信呢？”

墨菊打量着楚落晨的表情和脸色，确认与往常无异之后方才开口道：“当初二小姐从皇家寺院退了亲回来，当着老太太和大家的面口口声声的要么就一辈子不嫁，若当真要嫁也一定要自己挑选一位夫婿，旁人或许还觉得二小姐说这话是在赌气或者开玩笑，可我却觉得二小姐这话是发自真心，我冷眼瞧着，二小姐现在的行事风格，若那凤公子当真是长公主所挑选的，二小姐恐怕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答应，所以我猜那位凤公子即便是当真和公主府有关系，也绝对不会是长公主做主，必须是要二小姐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楚落晨向来习惯了清冷的眸子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才终于是有了些许赞叹之色，颔首道：“姨娘看事情果然要比其他人通透，难怪父亲一直待姨娘这般好！”

墨菊满心以为她这是和楚落晨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遂不假思索的开口问道：“那凤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还请二小姐告知一二。”

凤景南那日到楚家下聘礼，内院里的人都是亲眼瞧见的，墨菊在楚老夫人的松竹阁里陪坐更是看的仔细，那通身的气派，放眼望去就是皇宫里的皇子也未必能及。

更何况，还有城外的永和别院，那可绝对不是一般身份的人能掌管的。

虽然那日对身份一事凤景南言辞间多有含糊，可墨菊却觉得他越是闪烁其词就越足以说明他身份的不俗。

所以她才迫切的想要从楚落晨的口中探听到一些消息，也好提前做以后的打算，毕竟这凤景南以后是要在楚家内院长住的。

若是在多一个人帮衬，那绝对是有利无害。

“那日在祖母屋里，他已然全都说了，难不成姨娘还是不相信？”

楚落晨不答反问，并且随手拿起了那碧青色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