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晨已经将主要穴位处的针都用完了,余下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穴位,精神也不用在那般高度集中,便抽个空隙抬起头,看着安平公主声音柔和的道:“二哥和三弟带我都是极好的,我也深知义母让我嫁给二哥是为我考虑的长远,然而我和凤公子结识在先,并且已经定下了婚约,断然没有反悔的可能,何况我对二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半点男女之意,我若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就同意了这门亲事,那才当真是对不起二哥。”
她这番话说的很是大体,不仅再次委婉的拒绝了安平公主的好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更是让安平公主不好在就此事开口。
楚落晨都直言自己不嫁给二皇子是在替二皇子考虑,那安平公主若是在强求那未免是不把自己孩子的幸福放在心上了。
她们如今虽然是名义上的母女,感情也十分的要好,可毕竟不是亲生母女,没有血缘关系,再如何母子慈孝的也还是隔着一层肚皮,加之楚落晨又是个心思深沉的,即便是安平公主也没有办法将她的心思全部猜中。
当下以手扶额,勉强支撑着笑容,开口道:“你这孩子最是识大体的,难得我喜欢你,只是,你和那凤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真甘心在楚家内院守着你,做一辈子的上门女婿吗?”
她说这话原本是想要提醒楚落晨认清现实,不料楚落晨却是抓住机会,浅笑着开口反问:“听义母方才的话,凤公子除了是富商之子,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不得不说楚落晨的机智和反应,即便是见惯了各色人等的长公主也不得不佩服,她虽然还搞不明白凤景南究竟为何要隐藏身份,但身为姑母,他也只能帮忙隐瞒,何况她说是不小心说穿了,以凤景南那别扭的性子,只怕以后当真要在心里把她连同那些人一起记恨也说不定。
于是拧了拧眉,开口道:“你我既然是母女,那我做说的所做的自然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也出生在商贾之家,这里面的道理你自然比我还要清楚,不说别的,就直说你父亲,一年到头有几日是在家陪着你母亲的?”
楚落晨起身站到安平公主身后,用双手按揉着她的头部穴位,低声回道:“义母的担心我明白,可晨儿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凤公子虽然是商贾出身,可他同我父亲却是不一样的。”
安平公主按住了她的手,问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一样?”
楚落晨只能又转身做回到软塌旁边的矮凳子上,开口回道:“凤公子几次救我于危难,并且总能猜到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有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心安,哪怕明知道前面是悬崖,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只要有他在,我也愿意去闯一闯。”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信任他。”
安平公主一声感叹。
她身为过来人,最是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如何判断一个女人是否爱上一个男人,最直接的便是要看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的信任。
楚落晨虽然嘴上没有说过任何爱慕之词,可安平公主知道,她的心里是认定凤景南了。
楚落晨却也不隐瞒,勇敢的抬起头浅笑着道:“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是今天才发现的。”
事已至此,在强求也没有任何意义,说话间安平公主施针的时辰已到,楚落晨洗了手,再次仔细的把她身上那些银针都取了下来,待安平公主喝了盏茶缓和片刻之后,楚落晨方才将自己带来的亲手缝制的抱枕呈上。
“你这孩子,果然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安平公主看着那抱枕越发的挪不开眼,且不说做功如何精致,光说那上面的绣样,便已经讨了她的欢心,何况抱在怀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馨香,似有一种典雅和古朴中的悠远绵长,禁不住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女儿出嫁之前给娘亲送自己做的东西,本是皇宫里面的旧俗如今很少有人会记得,想不到你竟然是个有心的,你生母去的早,倒是让我捡了这个便宜。”
“义母谬赞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是些小玩意为的就是讨义母欢心罢了,”楚落晨红着脸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这旧俗也是赵妈妈说了我才知道的。”
说起赵妈妈,安平公主少不得又是一番询问,比如办事如何,说话怎样,是否用的习惯等,楚落晨都一一回答了,又顺带着说了赵妈妈的不少好处,安平公主这才放心。
安平公主因为心里记挂着小儿子,因此治疗之后稍作休息就着急的往平晟房里去,楚落晨自然也是陪同在侧,到了平晟的院子之后才发现凤景南竟然也在,三个人也不多言抬脚进了平晟的屋子。
此时里间卧房拉着帘子,不过好在这帘子都是用上好的纱所制的,既可以遮挡强光又不影响屋内的亮度,平晟正躺在床上熟睡,脸色红润呼吸也平和,然则为了以防万一,胳膊和小腿上还是用了固定,安平公主看到眼中少不得心疼。
要说那沈太医动作也快,赶忙就亲自看着熬好了药让丫鬟送进来,楚落晨见安平公主要亲自给平晟喂药,便连忙先一步将丫鬟手里的药碗接过,走到床榻边开口道:“义母,还是让晨儿来代劳吧。”
安平公主也猜到,楚落晨想必是觉得平晟为了保护她才受伤,心里过意不去,于是也没有阻拦,自己起身坐到丫鬟搬过来的椅子上,由着楚落晨亲自给平晟喂药。
凤景南自然不是那种小心眼爱吃醋的,以往那些不过都是他故意和楚落晨闹的玩笑,喜欢看她生气又无可奈何时候的娇羞模样罢了,可现下,他心里却当真有些不受用了。
平晟心智上与孩子无异,可年纪上属实也到了男子刚成亲的时候了,加之凤景南自己尚且从来没有被楚落晨如此温柔的对待过,心里难受些也是不可避免。
这是他这边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床上的人倒恰好在这个时候醒了。
“姐姐……”平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恰好就对上了楚落晨欣喜又关切的目光,他尚且搞不清楚状况,便猛然间起身,用力的抓住楚落晨的胳膊,惊恐的大吼道,“姐姐快跑,平晟不会让那些坏人伤害姐姐的,平晟答应了二哥哥要替他好好照顾姐姐。”
平晟的动作来的太突然,把楚落晨手上的药碗打翻在地不说,也牵扯到了他自己身上的伤口,顿时间疼的龇牙咧嘴,眼角噙着泪,样子极为让人心疼。
楚落晨也顾不上衣裙都被汤药打湿,连忙上前安抚,柔声道:“平晟别怕,那些坏人已经都被赶走了,咱们现在已然安全了。”
平晟实在是被那些人吓到了,高度紧张的神经还没有放松下来,只管用力的抓着楚落晨的胳膊,哭泣着叫嚷道:“他们要伤害姐姐,他们都是坏人,我一定要告诉二哥哥把他们全都抓起来……”他这明显是受了刺激过后的应激反应,没个一时半刻的只怕是缓不过来,可若是由着他这般闹下去,别说安平公主心里会难过,保不齐他嘴里在没遮拦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楚落晨如此想着,便毫不迟疑的掏出了一根银针,刺入了平晟手腕处的穴位,几乎是银针入穴的瞬间,平晟便安静了下来。
一双眼睛眨了两下,看了看楚落晨又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人,最后愣愣的道:“我不是应该在郊外吗?”
此时楚落晨已经帮他把手腕上的银针取下了,安平公主见平晟情绪已经稳定,便苦笑着走到他跟前,慈爱又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我的傻孩子,你已经被从郊外救回来了,现下一切都过去了,你姐姐和你都没事了,有娘亲在不要害怕。”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平晟也不理会安平公主,仍旧只是抓着楚落晨的手不松开。
“嗯,”楚落晨也反握住他的手,继续安抚着,“没事了。”
别人不知道可安平公主却是在清楚不过,她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是个实心眼的,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务必要做到,方才听他口口声声的叫着二哥哥,安平公主心里便了然,因此便刻意追问了一句:“我们晟儿到底答应二哥哥什么了,也说给我们听听好不好?”
平晟这才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安平公主,回答道:“二哥哥走的时候,让我替他好生照顾姐姐,还说……还说什么……”他扣着手指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懊恼的开口道:“还说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这句话倒是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连一连严肃的凤景南都没有忍住,不得不说平晟这孩子心性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责备不是,喜欢也不是。
这边正说笑着,管家便进来禀报,说是李知府带着一对官差亲自上门了,为着方才楚落晨和三皇子遭绑架的事。
安平公主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神色一转厉声道:“他来的正好,本宫倒是要仔细问问他这个凤阳城知府究竟是怎么当的,晴天白日的竟然就有贼人胆敢绑架本宫的女儿和儿子,在这么下去只怕有一天就连本宫和皇上的安危也都不能保证了!”
管家见安平公主动怒,只的垂手立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出去回话,只能让那李知府在门口等着。
平晟才刚醒过来,胳膊和腿上又都有伤不方便走动,情绪也才稳定了些受不得刺激,楚落晨便起身,看着安平公主,试探的开口道:“义母,那李大人既然是上门来了解情况,那女儿作为受害人少不得要出去见一见,不如母亲就先留下陪陪三弟,稍过片刻在到前厅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