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京,御围内直院。
两名君衣侍守在一厢书房外,书房内是御围内侍郎大人尉迟拾龄与北大安寺住持空尘大师在弈棋。有巡防或办事的君衣侍路过附近都会自觉放轻脚步,生怕惊动了书房内的厮杀方寸间,除了一人之外。
那是一个小和尚,目测年约七八岁,童心未泯,自顾自地在院中找乐逗趣,书房中人没有吩咐管教,竟是无人敢请。
过了半晌,始终沉静的书房内终于传来对话声:“大师,这一局是本官输了。”
一个老迈的声音笑着回道:“大人谦虚了,老衲弈棋已近五十年,今日才只胜得半子,所以,是老衲输了。”
“呵呵,你们出家人还真的有意思,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与是非黑白一样,哪有借口可言。”
“大人所言极是,但并非老衲阿谀奉承,大人仅以弱冠之年,便能执掌威名赫赫的直指君衣,可见大人果然是人中之龙,若是再过上几年,老衲想是与大人对弈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师言重了,本官其实并无才能,只是沾了我义父的光,混了个官做而已。”
“亲贵裙带也最多挂个闲职散官,御围内侍郎可不是个普通的官啊,那是天家把皇族的命脉和大棠的社稷都交与大人之手,可见天家对大人是多么的信任。不过方才见大人落子不定,似有心事烦忧。”
“是有杂念,但也无妨,大师,不如再下一盘?”
“大人有此雅兴,老衲自当奉陪。”
听上去两人正准备重开一局,外面有人通传道:“大人,卑职薛凤戚有事禀报。”
侍郎大人在下棋,下属若非紧急事务,定不敢打搅,于是书房里面的人回道:“进来吧。”凤戚这才推门而入。
大棠御围内直院直指君衣侍一队校尉薛凤戚,身着翻领对襟束腰锦衣,银缎刺绣官袍,腰佩君衣侍专用的雁翎刀,师承江南恍梦城城主重真。
薛凤戚见到空尘大师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尉迟拾龄道:“空尘大师是出家之人,得道高僧,四大皆空,更不屑于政务,你该说你的事,不必避讳。”
既然上司这么说了,薛凤戚便禀报道:“侍郎大人,枉昭司最近办了一桩案子,其中有一件贼赃非比寻常。”
“是窃案吗?这种小事也值得报到直指君衣?”
“枉昭司掌司郭大人觉得这件赃物来路蹊跷,他有点吃不准,所以才通过卑职上报,请侍郎大人过个目。”
“哦?到底是何物能让郭大人都不敢下决断。”
“大人请过目!”
说着,薛凤戚从一个锦袋中取出一枚印章,端放在棋盘旁。尉迟拾龄只是抬眼一瞟,便道:“本官素来对此等书案之物不感兴趣,看不出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对面的空尘大师说话道:“侍郎大人,不知可否容老衲观瞻一眼。”
尉迟拾龄笑了笑道:“有何不可,大师请便。”说罢一抬手,薛凤戚又亲手将印章移到大师面前。
空尘大师撩了撩衣袖,两指取来印章小心地端详一番,说道:“侍郎大人,依老衲判断此物非平民可持有。”
“哦?大师此话怎讲?”
“这是天家的御用之物。”
“宫里的?就是说宫里有内贼窃取天家用品买卖到民间的案子了,说到底了还是一桩窃案,那也不是本官管辖的事务,薛凤戚,将此案移交内府监。”
“慢着大人,老衲话还未说完,此物还有来历。”
“本官愿闻其详。”
“这印章的主人......是凤后。”
“大师,您说的是先后凤百朝?”
“正是。”
“敢问大师是如何认得此物的?”
“本朝玄云三年,凤后驾临敝寺,曾赐画圣杨广宗的墨宝《南仙施霖图》一幅,老衲记得那幅画上面有凤后的题跋,正是此章。”
“就算是凤后之物,那也是宫里的东西,有人偷出来卖到民间,也很正常。”
空尘大师见尉迟拾龄不知其中缘由,便讲解道:“大人年纪尚轻,恐怕对二十年前的惊鸟案了解不多,当年孽冠仙火烧凤栉殿,凤后不幸宾天,凤后的尸身与她所有之器物全都付诸一炬。”
尉迟拾龄说道:“嗯,本官倒是听说过此案,没想到大师竟记得如此细致。”
“所以啊大人,此印章即使凤后遗物,应早就在那一场大火中化作灰烬了,又怎会重见天日?”
尉迟拾龄听完空尘大师这一番话,思忖了一下,然后吩咐身后的薛凤戚道:“凤戚,派人去枉昭司办一下文书,此案一概人犯及所得赃物全部押送来御围内直院,人犯下到塔狱,赃物入库,请内府监派个人在判一判真伪,这个案子本官就交予你查办。”
“是,大人!大人,还有一事......”
“说。”
“天象院上报,昨日寅时,界镜之间发生异象,有身份不明之人穿过界镜,坠入斑驳界。”
尉迟拾龄刚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颤,停在棋盘之上。
空尘又问了一遍:“竟有人能穿过界镜?”
“不光是天象院,四十八处也收获到了信息,所以此事应当属实。”
“老衲记得......上一次有人穿过界镜,好像也是在二十年前,那一年是凤后宾天,二十年后又有人穿过界镜,恰巧凤后之物此时现世,这恐怕不是个巧合吧。”
尉迟拾龄问道:“穿过界镜的人现在在哪里?”
薛凤戚回道:“雍州边域,太清山境内。”
“太清山?”
“是。”
“我记得二队的贪泉好像此刻就在太清山吧。”
“是的大人。”
尉迟拾龄考虑了一番,将手中之子落定,并说道:“传我之令,直指君衣校尉贪泉负责搜寻擅自穿越界镜之人。”
薛凤戚问道:“那......找到之后如何处置?”
“嗯......杀了吧。”
“大人,不需要带回来调查一番?”
尉迟拾龄不再多言,而是对空尘说道:“大师,该您走了。”
空尘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薛凤戚自知多嘴了,便听令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