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行廊一隅,薛凤戚听到墙后有人在议论。
“听说这个新任的侍郎大人什么都不懂,年纪轻轻就掌管咱们直指君衣侍,是凭他义父殿相鱼潮见的关系。”
“是啊,我也听说了,这个尉迟大人就是个纨绔公子哥,这都上任三个月了,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整天不是跟皇子们打球,就是跟皇城的权贵子弟逛园子喝花酒,你看今日,在书房跟空尘大师下了一天的棋,连书房的门都没出过。”
“要我说啊,人家就是命好,尉迟将军生前就那么一个儿子,死后托付给殿相认下了干儿子,两个爹都是权臣。”
“可是御围内直院的君衣侍侍郎那么重要的位子,天家怎么放心交给个乳臭未干的公子哥,真是想不通。”
“你想不通又能怎样,你看看咱们院里的几位校尉大人,现在几乎是承担了御围内直院里外外所有的事务,整天忙的跟狗一样,他们都没说啥,你还发什么牢骚。”
“是啊,谁叫咱没有那个命。”
薛凤戚听不下去了,转过墙角对两个君衣侍斥责道:“大胆,妄议侍郎大人的事,你们俩是不想活了?”
两侍卫一见薛凤戚,立刻闭了嘴,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受他的训斥。
薛凤戚见这二人已是君衣侍的老人了,念在往日亦建有功勋的份上,压低了声音训道:“你们俩给我传话下去,别在让我听到这种言论,否则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是,大人!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做好你们的事情,快滚!”
两侍卫赶紧离去,薛凤戚想着他们刚才说的话,回头望了一眼书房,这些侍卫也确实没有胡说,可他自己也没有选择上司的权利,又能奈何。
书房外,尉迟拾龄送大师出门,见到小和尚在门前的假山旁玩耍,说道:“大师平日里下山就带着这个小师傅?”
空尘大师笑了笑,双手合十道:“让侍郎大人见笑了,不过这位可不是什么小师傅,而是老衲的师弟,法号空桶。”
“空桶......大师?”尉迟拾龄显然对着师兄弟的关系疑惑不解,空尘大师已年过花甲,眉毛都白了,可他的师弟竟然才这点年纪。
“呵呵,这是老衲师尊的关门弟子,所以是平辈,是老衲的小师弟。小师弟年幼,顽劣心重,老衲生怕他在寺中惹出什么乱子来,又没有人敢管教他,因此老衲出门只好带在身边,给大人添乱了。”
“哪里的话,虽是出家人,可毕竟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大师作为师兄,顾其周全也是应尽之事,这院里当值的侍卫几百人,人来人往已是熙攘,不差他一个。”
空尘大师道:“老衲感谢大人体谅。对了,上次大人在信中提到想借阅本寺收藏的南溟经孤本,老衲带来了。”说着,空尘大师从袈裟中取出一部昏旧的书册,双手奉上。
尉迟拾龄单手接过来,说道:“大师放心,本官定会妥善保管,日后亲自送回贵寺。”
“阿弥陀佛,那老衲这就告辞了,大人请留步。”
尉迟拾龄微微点了点头,大声道:“来人,备车,送两位大师回寺。”
目送两位大师离去的背影,一老一小互牵着手,像极了一对爷孙,谁又能想到是师兄弟的关系呢。
尉迟拾龄返身回书房,便随手将经书往桌上一丢,未再多看一眼。
塔狱外,一辆囚车被枉昭司的人押送过来,薛凤戚带着几名君衣侍办完交接,从车上用铁链牵出一个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彪形大汉。这大汉手脚均被镣铐锁住,还用铁链将胳膊连同上身捆在了一起。能被送来君衣侍专属管辖的塔狱,那一定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重案,且被关入塔狱之囚犯,还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所以外人对塔狱名字,闻之色变,无不胆颤。
不过这位大汉只是下车后抬头望了一眼大门,然后便微合双目,面无表情地任由押解的君衣侍用铁链牵着走,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在塔狱内遭受什么样的遭遇。
塔狱建在皇城北面的荒芜之处,远远望去就似一座古塔,塔狱因此而得名。实际上塔狱地面以上九层高,地面以下还有九层深,上下加起来正好十八层,像极了十八层地狱。人犯入狱都被安排在下九层关押,上九层是刑讯所,百余名君衣侍日夜看守,距离此处不到三四里地还有一座禁军营,可谓是守卫森严。
大汉被押入塔狱后直接被送到了上三层,卸了全身束缚又被捆到了受刑架上。耳畔不时传来各种鞭挞声和惨叫声,火盆和火把散发的红光隐隐照亮四周的斑斑污迹,墙上,各式奇形怪状的刑具被放大的人影笼罩,空气中满满的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一个君衣侍对施刑人说了一句:“老规矩,新犯先鞭打二十,让他先清楚自己的处境。”
施刑人在案上取了根蘸水的皮鞭,冷眼注视着大汉的胸膛,片刻之后,大汉胸前的衣物就会支离破碎。
岂料二十鞭抡完,遍体鳞伤的大汉竟一声未吭,脸上也未见痛苦状,只是唾出一口血水,藏在乱发之下的一双浑浊的眼睛尽是蔑视的眼神。
薛凤戚在刑房门口的阴影中坐着,手里拿着枉昭司初审的卷宗,冷冷地问道:“姓名?”
大汉有气无力的说道:“魏无迹。”
“年龄?”
“三十八。”
“何方人士?”
“渤海。”
“从你身上搜出的印章哪里来的?”
“我买的。”
“哪里买的?跟谁买的?”
大汉这时候发出一声笑声:“皇城里能交易贼赃的地方,大人不会不知吧。”
一旁的君衣侍上前就是一鞭:“放肆,敢这么对校尉大人说话!”
凤戚也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不藏着掖着,那你买它的时候就知道来历了?”
“知道,是凤后遗物。”
“那你还敢买?”
大汉说道:“大人,这些话在枉昭司的刑狱里我已经说了一遍,如果大人还想知道其他的事,我也会说,不过,我只能对一个人说。”
“谁?”
“你们的顶头上司,御围内侍郎尉迟拾龄。”
一旁的君衣侍又赏了大汉几鞭,一边抽打一边怒斥道:“大胆,御围内侍郎大人的名讳是你叫的?大人的尊驾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薛凤戚从阴影中走出来,抬手命君衣侍停下,走上前去说道:“你要知道,在这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也可以过些时日再告诉我,我不急。”
“呵呵,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大汉道:“西城金鱼坊的蕊巷,那里有个玉楼香,住了一个胡商,你去把他抓来,侍郎大人自会来见我。”
薛凤戚盯着大汉的脸,想了一下,对其他君衣侍命令道:“将此人单独关押,没有我的命令,别让他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