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酒精真的不是好东西,一杯就暴露她平时藏起来的所有情绪。
江何深似乎能够感知到她的痛苦,这种感觉很新奇,明明他一向很难对什么共情,却总能察觉到她的。
他薄唇抿直,手从时欢背脊安抚下去,她很瘦,脊柱颗颗分明。
时欢当年回温家,是真心想回家的,哪怕回去后的生活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可在最后指控温尚杰的时候,她对温家人,还是抱有期待。
但他们又辜负她了,没有人相信她,都不由分说地认定她就是在撒谎。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有人说,她只是在博眼球。
“我没有的……”
时欢的脸颊枕在江何深的肩上,呼出的热气都落在他的脖颈,江何深低眸,看到她阖着的眼睛,睫毛根部湿润。
“我说的,都还只是,温尚杰做出的事情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可是,他们连这个都不相信,别的,肯定更不相信了。”
江何深问:“别的什么?”
时欢摇摇头,不愿意说:“他们都是一群,吸血虫……”
“我一定会让温尚杰付出代价的,我会……杀了他的。”
江何深只当她说的都是不甘心的醉话,她的酒量也就一杯而已。
江何深顺着她的后背,时欢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睡了,没再说话。
江何深的手机响了几下,他空出一只手拿起来看,是毕吉发来的信息——他刚才走的时候就说了,他等会儿会把他所知道的,关于那个男人的情况发给他看看。
江何深侧头看了时欢一眼,没有放开,直接点开看了。
“那个男的当年也只有十八九岁,温家最开始发现温稚欢跟他来往的人,是温只颜,她跟温家人说,学校里有同学看到温稚欢跟社会闲散青年走在一起,温家人就去问温稚欢跟那男的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他是什么人?”
毕吉又给十一年前的时欢换了一个称呼,不叫“那个女儿”,而是叫“温稚欢”。
“温稚欢一开始只肯回答他们是朋友,逼问久了,才说出,当初她能找到温家,也是这个男的给她带的路,温家人当时就觉得那个男的图谋不轨,可能是想教唆温稚欢做什么坏事,比如偷钱之类的,要求温稚欢不准再跟他来往。
温稚欢也是个实心眼儿,你说她嘴上答应,实际不照做不就行了,结果她嘴上也不肯答应,非说那是她最好的朋友,还反问她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吗?这不就又让温家人就觉得她性格叛逆,管她管得更严了嘛。”
江何深面色淡淡,现在的时欢倒是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过这么说,倒是对上了小渔村里获取的信息——时欢就是先认识那个男人,然后才被那么男人送回温家。
毕吉生意人本色,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发起信息也是长篇大论:“但我觉得那个男的不会只是混混这么简单。
因为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人,温家也仔细查过,奇的是,什么都没查到。二哥,你想想,在鹿城温家的地盘,愣是藏得温家人都找不到他的蛛丝马迹,这得是多厉害?”
确实厉害。
他不仅隐藏了自己的蛛丝马迹,甚至伪造了时欢的成长经历,把他也骗过去。
江何深可没忘记,一开始查时欢,得到的是一份多“简单干净”的履历,这些一定都是那个男人的功劳。
毕吉:“据温只颜说,温稚欢去姓改名那天,出了祠堂门,就跟那个男的走了,所以温家也只知道温稚欢是跟这个男的走了,但这个男的究竟长什么样,只有温只颜见过。二哥,我有个想法,我们去问问温只颜?先知道长相,再按图索骥。”
毕吉的信息到此结束。
没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不过就是进一步佐证时欢跟那个男人关系深厚而已。
时欢似乎觉得姿势不舒服,在他怀里动了动,从江何深的肩膀滑到他的胸膛。
江何深看她跟小鸟一样,在他怀里钻出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将手机锁屏丢在一旁,捏起她的下巴。
时欢皱眉,“唔”了一声躲开,他低沉地问:“你跟温只颜关系怎么样?”
时欢没听清:“嗯?”
江何深:“温只颜。”
时欢抬起一点儿眼皮,想了一会儿说:“她不是坏人。”
江何深:“她霸占了你的身份,还不是坏人?”
“……”时欢茫然地看着他,眼里透出几分醉酒的不清醒。
江何深:“怎么?”
时欢小小声:“二少爷,你都知道了?”
知道她跟温家的关系。
江何深往后靠上墙:“我知道很意外?”
不意外。
时欢叹出口气:“……来鹿城的时候,我就做好了,会被你知道的准备。”
破绽这么多,怎么可能瞒住江何深呢?
他可是,江何深啊。
时欢额头抵在他的胸膛,酒精麻痹了她大部分的神经,被江何深知道她的身份这么大的事,她心里竟然没有很慌,又或者是,累到没有力气去慌张。
她甚至破罐破摔,回答他的话。
“一个人的出生没得选,如果可以选,我肯定不会选现在这个……她也选择不了,她出生就是温家大小姐,如果换成我是她,以温家大小姐的身份活到十几岁,突然来了一个外人,说她才是温家大小姐,我也会受不了的,所以她的心情,我能理解。”
江何深可没这种菩萨心肠,讽刺:“你真是个好人。”
“我只是说,她的心情我能理解。”时欢道,“她做的事,我不理解。”
江何深听着。
“那天,她祸水东引,把大家的注意力,从温诗梦的坠马事件,转移到我和你的婚姻上面,我真的觉得恶心,她小时候经常这样做。”
时欢随便一想就记起来。
有一次,温只颜偷偷跑去见周自珩——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但温家和周家也有竞争关系,那段时间,两家局势紧张,家里勒令她们不准见周家人,温只颜不仅违背,而且还被当场抓到。
然后,她就在被教训的时候,委委屈屈地说:“可是我看到阿稚姐也带了萝卜糕送给那个男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