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温家人的审问对象,就从温只颜变成了她。
轮番质问她那个男生是谁?是不是那个社会青年?你居然还没跟他断绝往来?阿稚啊你可别被他带坏了,他就是别有所图,你是不是喜欢他?你才十几岁你不能早恋啊,你怎么不听话……
是的。
到最后,不听话、难管教、爱惹事的人成了她,而她温只颜,还是众人眼里的乖乖女。
她不止一次被她当成挡箭牌。
时欢安静下来,江何深说话时胸膛会轻微震动:“怎么不继续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来来去去就是那些事,要不是她们一直缠着我,我才懒得跟她们翻旧账,没意思极了。”时欢抬头,“想喝酒,二少爷,再给我喝一杯。”
江何深没惯着酒鬼,酒杯挪远了:“那说说温尚杰?”
时欢更加不想提这个人,想起另一件事:“二少爷,你确认过了吗?温律是不是医院那个棒球帽男?”
江何深答:“七七八八。”
“怎么确认的?”
江何深支起一条腿,手肘搭在膝盖上,灯光落在他的指尖:“那天打马球,我每次都把球传给他,就是想看他的身手怎么样。”
“很好?”时欢那天没有在意到这个人,江何深的评价是:“训练有素。”
那肯定就是他!
一般人哪配得上江何深这样的夸赞,只能是职业杀手!
时欢神经揪了起来,紧声问:“那我们是不是能确定,1258航班就是温家做的?”
一定是的,林斌是温家的,温律也是温家的,都指向温家,没那么巧的事,温家就算不是主使,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没办法给他们定罪,就算知道是他们也没有用……”时欢喃喃着,“林斌可以当人证吗?宋清明呢?或者,我们把温律也抓住,三份口供可以吗?”
能说服t国翻案吗?他们的胜算大吗?
江何深看着她急切的表情,眉梢扬了扬。
时欢心焦意乱,坐不住了:“我现在就去查查法律条文,康康只有人证没有物证的情况下,可不可以定罪?”
“他们一定要为他们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他们要给她的江知祈一个公道!
时欢刚要起来,手就被江何深拽住,以至于她又跌坐回去:“二少爷?”
江何深的重点早就不是这个了,眼神甚至有些审视:“每次提到1258航班,你就急,怎么?那架飞机上,有你认识的人?”
时欢想都没想就回答:“有的啊。”
“二少爷不就是我认识的人吗?”
江何深就是觉得她太积极、太关心这件事了,几乎每次提起宋清明或者林斌,她就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
这件事跟她又没有关系。
远处不知道哪里有一个远程射灯,三百六十度旋转,偶尔会从他们这扇窗户外扫过,扫到江何深的侧脸,他下颚的线条利落凌厉,而没有被扫到的时欢藏在暗处看不清晰。
时欢坐回抱枕上,放轻声音说:“我是真的很担心,我一直觉得,那些人当年胆敢制造空难害你,现在也还在频繁活动,就非常有可能再次对你下手,哪怕不是为了替在空难中逝去的无辜生命讨回公道,只是为了二少爷你的安危,我也要把他们都找出来,为你消除隐患。”
江何深微微抿唇。
射灯转走,时欢的脸又亮了起来,她低垂着眼睛,眼睫像蝉翼一样,漂亮又脆弱。
“二少爷觉得我急,我是很急,现在五月,没多久就是八月,我妈妈以前总说,中秋过了年就近了,马上就是第四年了,我还要担惊受怕多久?”
时欢望着他,“还要活在,时刻害怕失去二少爷的日子里多久?”
“……没完了是吧。”江何深推开她因为染上酒精,更加热烈直白的目光。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平时的性格那么温吞的女人,每次说起情情爱爱,就恨不得把一颗心都剖给他看似的,没羞没臊。
时欢弯了弯唇,手撑在地板上,倾身爬向他:“对自己先生也要害羞吗?难怪二少爷总是对我口是心非。”
江何深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嘴唇,喉结滑动了一下,用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然后直接起身:“我看你还是喝点蜂蜜水吧,省得醉到胡说八道。”
时欢嘟囔:“明明是真心实意。”
“住口吧你,再说下去,反诈中心要给我打电话了。”
时欢:“……”
江何深走到柜子拿蜂蜜,顺便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时欢坐在地上郁闷的样子,嘴角还是勾了一下。
难怪有那么多人上骗子的当,谁抵抗得了糖衣炮弹。
江何深拿了玻璃杯,舀了一勺蜂蜜,转身找温水,时欢慢吞吞站起来,当江何深泡好蜂蜜水回来,发现时欢已经回到餐桌。
“又怎么了?”
时欢拿起筷子,小声说:“饿了。”
江何深:“刚才吃那么多,还没吃饱?”
时欢夹起一根青菜,江何深抽走她的筷子:“这些都冷了,想吃让人重新送。”
时欢仰起头:“那我想吃……炒蚕豆。”
“蚕豆?”
时欢笑:“有一次你应酬,我跟母亲还有咬咬一起吃饭,餐桌上有一道炒蚕豆,母亲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炒蚕豆,喜欢到,有一次学校组织郊游,你在路边看到农民伯伯新收上来的蚕豆,还跑去跟人家买呢。”
……江何深不记得这种无聊的事。
时欢倒是说得兴致盈然:“因为身上没有钱,二少爷还就把手表摘下来给人家了,那块手表能可以买下整个仓库的蚕豆,但你只换了一小袋,还跟同学们一起分享,回程路上,老师教你们唱,‘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想想就觉得好可爱。”
她遗憾,“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呢?真想看看那时候的二少爷。”
真想参与你从小到大的每时每刻——江何深读出她这个言外之意——他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又在装醉。
他不喜欢这种被她惹得心烦意乱的感觉,冷着嗓音说:“我五岁的时候你才两岁,不知道是在哪个田野里翻滚,一身泥的脏小孩,看到你,我大概跑得比车还快,谁想认识你了?”
时欢听不懂他的欲盖弥彰,继续仰着头问他:“二少爷,你现在还会唱《抓泥鳅》吗?”
江何深压根不用考虑:“不会。”
时欢看了看外面:“唔,现在是晚上了,那二少爷给我唱《一闪一闪亮晶晶》吧。”
“做梦。”他答应给她唱了么?
时欢比手画脚:“怎么能不会呢?就是一闪一闪亮晶晶,theskyisfulloflittlestars……”
江何深气笑,捏住她喋喋不休的两片绯红色的唇:“你唱的是什么?是‘howiwonderwhatyouare’,连自己的老本行都忘了?翻译要讲意境。”
“二少爷明明会,不肯唱给我听。”时欢摇摇晃晃站起来,“好吧,那我唱给二少爷听。”
她慢慢唱着,“twinkle,twinkle,littlestar,howiwonderwhatyouare……”
江何深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踮起脚尖,离他越来越近,“……upabovetheworldsohigh……”
又近了一点,能数清她的睫毛。
“likeadiamondinthesky……”
再近了一点,歌声似乎能迷惑人。
江何深一晃神,嘴唇就被时欢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