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
是那个顾寻安说的故人之子吗?
她捏着玉坐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向画绣询问了顾寻安和赵广源的住处。
“你去我们住的客栈守着吧,要是那小孩来了又找不到拿钱的人就是我们不好了。”
她这样吩咐完画绣,起身去向陆行规告辞,让管家把一切账册名单都交给他,提前上手。
陆掌柜一切做完,自己一个人去找顾寻安的住处。
日头渐升,已没有了早晨的薄雾环绕,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去找想见的人。
顾寻安正在与赵广源讨论今年的试题,两人平日里就是对头,拎在一处光是眼神交流就能随时打起来,此时为试题争得面红耳赤。
顾小公子插着腰指着京中第一才子,狂吼:“赵广源,你狂什么!要是我和你当年一起考,指不定状元郎是谁呢!”
赵广源便支着手笑:“我见你那年得了个榜眼的时候,可没人送你个第一才子的称号嘛——虽说那年试题难了些。”
挖苦极了。赵广源这尖酸刻薄的语气真是欠打!
顾小公子这样想时,已经飞扑上去准备跟他扭打了。
赵广源侧身闪过,瞧了一眼他身后,叫道:“啊,陆掌柜来啦!”
顾寻安只当他诳自己,趁着这个空隙给了赵广源一拳,等到得手,顾小公子笑哈哈:“就你还想骗我,就算陆行鸯来了也没用!”
陆行鸯默了默,笑道:“顾公子、赵公子好啊!”
她便见到顾寻安僵在那,也不回头看自己,像个失去思考的木头。
她也不理他,只管继续问赵广源:“你们这几天忙吗?”
赵广源踢开面前的顾寻安,理着衣袖:“忙!这家伙不是现在是人尽皆知的监考官了吗,紧赶慢赶来了西河,安顿好之后我们就开始联系当地的官员,了解具体情况。”
他还没说完,顾寻安就一把将他推开,满脸不悦,回头冲陆行鸯笑起来:“不忙不忙,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呀?”
陆行鸯摇摇头,只说就是人刚到西河,来看看他们。
她走尽赵广源,在袖中已经捏紧了那块玉石,想要将它拿出来给赵广源看。虽然已经知道了他丢了玉,可戏要做足,陆掌柜还是向他的腰间看了一眼。
赵广源的腰间,挂着一块琥珀玉佩,中有朱红。
陆行鸯的笑容忽然就凝固了。
“怎么了?”身后的顾寻安跟在她身后,见她脸色忽变急忙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陆行鸯便在顾小公子准备扯着嗓子喊人时制止了他,她指了指赵广源腰间的那块玉佩,做出惊奇的样子:“这块玉佩很漂亮呢!”
对方便随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笑着将它扯下,递到陆行鸯的面前,让她瞧得更加清楚:
“我也觉得这块玉石很好看,走哪儿都带着。”
“看来陆掌柜和鄙人的眼光很接近呀!”
陆行鸯凑近些仔细瞧,将自己袖中的玉仔细回想,两相对比之下,赵广源的玉打磨得更为精细,而且里面朱色的地方在位置上也有不同。
她点点头,看了一眼顾寻安,后者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嘟了嘴。
“那请问赵公子,这种玉石在哪处可以购得呢?是这样,家兄开了一家玉石铺子,我觉得这种玉石应该会令许多人满意。”
她这边刚问完,赵广源便抿着嘴笑起来:“陆掌柜,这块玉石是先帝亲赐的,还赐了名,叫赤莲,是件稀世珍品,寻常人见不到的。”
他说完了话,准备将玉佩在系上,顾寻安在旁瞅了半晌,忽然一把将它夺了过去。
“顾寻安,你干嘛!还我!”
顾小公子一边躲一边喊:“你做人不要这么抠门嘛,陆行鸯都说喜欢了,你就送她不行?”
赵广源在他说完终于将玉抢了回去,闻言看向陆行鸯充满歉意:“不好意思啊陆掌柜,这是先帝御赐的,我不可以给人。”
陆行鸯点头表示理解,那边顾寻安夺玉不成又想讲理:“可当年先帝一同也赐给莫清那小子了呀,他将那玉丢了,你也说自己丢了不就行?”
小公子到最后有些毒舌,噘嘴道:“真以为自己是朵花呢,谁都想看?”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陆行鸯连忙作和,只说自己没有见识,还把它当成可以寻的普通玉石。
“不打紧的,反正玉石种类那么多呢呀!”陆行鸯按住顾小公子准备挥拳的手。
“小气吧啦的!”顾寻安瞥了赵广源一眼,趁对方还未发火,拉着陆行鸯的衣袖就往外走:“陆行鸯,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饭馆!”
陆行鸯回头要招呼赵才子,顾寻安看见了,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别理他,他一顿两顿又饿不死!”
两人便在当地最好的一家酒楼点了一桌的菜。
顾小公子请客,陆行鸯也不客气,放开点了许多自己喜爱吃的东西,外叫了一坛桂花米酒。
“陆行鸯,你挑食啊!”顾寻安睁大了眼细细打量了一桌的菜后,下了结论:“还有,酒你能喝吗?”
“能啊!”陆掌柜早就趁他惊讶的功夫将酒封打开,给自己满上了一碗,对面的小公子捏着自己精致的小酒杯,有些风中凌乱。
“用、用碗啊?”小公子有些哆嗦。
“米酒酒味很淡的,你就当水喝吧。”陆行鸯见他这样就知道这家伙从前没有喝过米酒,只当这还是那些一杯醉的窖藏好酒。
陆掌柜决定做个表率,闷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用目光鼓励小公子勇于尝试。
顾小公子便慢慢地、慢慢地将乘着米酒的碗端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真就如陆行鸯所说,酒味很淡,喝下去也很舒服,还有桂花的清香气。
顾寻安惊喜地抬头,要和陆行鸯发表自己的见解,却看见后者早就拿着筷子头也不抬地吃着。
他看了有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提意见:“陆行鸯,你、你倒是多吃些菜啊!”
陆行鸯只当听不见。
小公子说的话倒是和那只狐狸一字不差,就是语气太软,镇不住她。
她其实一直想不明白,出来吃当然要吃些大鱼大肉啦,想吃青菜回家吃好吗,真不懂这些人心中的想法。
她以前赶路的时候,有一顿没一顿将就着吃的日子多得是,每到一个饭馆,总是让小二上些荤菜,毕竟路上不常吃到。
顾小公子却说无法,自己夹了一块肘子啃着。
之后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小公子忽然觉得光吃荤菜也很爽。
“顾寻安,你刚才说的那个莫清,就是顾尚书的故交之子吧?”陆行鸯夹走了盘里最后一块红烧肉。
顾寻安闻言擦了擦油光满面的嘴,只当她还在意那玉石,嘴里鼓鼓囊囊讲了原委:
“是啊,当年先帝得了两块稀世美玉,赏给了立了功的赵丞相和莫侍郎,不过那时候赵丞相还不是现在这个官职,我也忘了。他们两家玩得好,得知莫侍郎的夫人怀孕后,想要两家结个亲,便把两块玉做了玉佩,说要是生了个女孩,就给当时九岁的赵广源做媳妇。”
顾寻安说到这,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不过那厮没这福气呀!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娃娃,取了名叫莫清,那两家又说,没事,让他们做个兄弟也好!”
“哈哈哈哈哈!你说,自己的小媳妇变成了拜把子的兄弟,赵广源会不会郁闷死了!他现在虽然是京中的大才子,不过二十有一了还未娶妻,我觉得是这段往事伤了他哈哈哈哈!”
对面的小公子狂笑不止,嘴里还有未吃完咽下的东西,陆行鸯怕他下一刻呛岔了气,自己连忙转了话题:“那我听说,这个莫清当时作假了,,赵公子还气得将茶打了,失了自己半身衣袖呢,这是怎么回事呀?”
那边顾寻安喝了一大口米酒,缓过气来,听了这话皱了眉:“肯定是那些乱传的人,将好好的事情编的什么样!”
“莫清他娘前年去世了,后来一直吃百家饭长大的,前阵子堂兄收了西河,查人口的时候地方官报了上来,说找到了莫清公子——这些年堂兄一直在找他,他就让我顺便过来看看是不是,又怕我不知道是不是,派了赵广源一起来。”
“哈哈哈,他一定认得的!”顾寻安笑得一言难尽。
“他是加入了作假的活动里,不过主犯不是他,我们就让他先回去了。”
“至于赵广源那厮打翻了茶盏嘛——哈哈哈!那是因为我趁人家俯身行礼时偷偷对他说:快些看仔细,是不是你的小媳妇噗哈哈哈!”顾小公子笑得可开心了,就差打滚。
陆行鸯听到这才笑起来,一颗心安稳地沉下去。
所以说,莫清手里的玉真的是他自己的,并且因为这玉的特殊性,正好成为印证他身份的唯一证据。而顾寻安他们并不是靠这块玉认出莫清的,只是因为赵广源见过他小时候的模样,或是根据胎记认出的,对了——那颗美人痣!
那么,莫清为什么急着要将那块玉当掉呢?还不去当铺,他肯定是知道这块玉的来历的,那么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干嘛要放着富贵日子不过,想着法子避开顾寻安他们呢?
他好像当时说,要去京城。
陆行鸯这边正想着事,对面的顾寻安忽然就不笑了,他有些忐忑的望着她,问道:“陆行鸯,你是不是觉得,我取消了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考试资格,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啊?”
“他还很小嘛,还有很多机会的!”顾小公子努力辩解,急了。
陆掌柜看着面前的小公子,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为何这样新奇,忍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