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这么说啊!”陆行鸯向后靠去,笑了。
“再说,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考成什么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吃饱喝足,揉起自己的肚子。
顾寻安见她这样,愣了愣也跟着笑笑,他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
“那你们打算怎么安置莫清啊?”
顾小公子便支着自己的脑袋,将自己做的事讲给她听:“其实,赵广源那厮凭着印象觉得莫清跟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七八分像,但到底不敢十足十确认,我自然也不敢胡说啊,就如实上报给堂兄了。”
陆行鸯点点头,心中有了大致打算。
这个话题不想聊下去,陆行鸯看着在对面还在吃的顾寻安,好心提醒:“顾寻安,我觉得你还是吃少点吧,容易胃疼。”
小公子一脸不相信:“怎么可能,我现在好着呢!”
陆行鸯便伸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胃,试图稍微缓解一些疼痛,她说话的力气也忽然放轻,似乎没了力气:“这不,我现在疼着呢!”
小公子呆愣片刻,张大了嘴巴:“啊?你怎么不早说啊!”
他便慌慌张张奔下楼去,喊着小二备上热婆子。
现在虽然是秋季,但此时备上毕竟太早,那小二觉得惊奇极了,多看了顾寻安好几眼。
“你愣着干什么呀?快去啊!”顾寻安很着急。
等到暖暖的汤婆子压在自己的肚子上,陆行鸯缓了好一会儿痛感才慢慢消失,她有些脱力地撑在桌子上过了好久。
小公子蹲在一旁看她,忧心忡忡:“怎么样了?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胃疼了呢?”
陆行鸯本想说老毛病了,经常的事。听到他这句话后又咽下去,她这次真的吃得太极了,自知理亏,不想与他再多说什么了。
“你就这么陪着我啊?”陆行鸯看向小公子,他蹙着眉,也不高兴,像是在替她受过,她的心情忍不住就雀跃了一下:“快回去吧,赵公子肯定在等你回去看试题呢。”
陆掌柜打定了主意不想让顾小公子再留下来,好说歹说劝走了不太想走的小公子。
她又坐了好一会儿,起身往自己住的客栈走,老远就看见莫清在门边磨磨蹭蹭向里面张望。
陆行鸯喊了他一声,他回过身来望见了她,犹豫了一下竟然想走,被陆行鸯一把抓住。
“干什么呢?不想要你那八两银子啦?”
莫清被她抓住了,也不挣扎,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抬头向她开口:“拿到了,就、就是想等等你,见你一下。”
这倒轮到陆行鸯惊讶了,她低了头仔细看他的容颜,轻轻问:“等我什么呢?”
莫清踌躇了许久,抬头看她时已经有了释然,他坦白道:“我那块玉,你卖不出去的,或许——还会招来麻烦,我骗了你,我没跟你说。”
当然了,你那块稀世美玉要是拿出来,瑞帝那只狐狸不仅确定了你的身份,连我都要被你拉下水。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呢?”
她低头看他的目光堪称温柔,脸色一丝都未变过,渐渐地让莫清放下心来。
“觉得对不起你,就说了。你要是觉得被骗了,我就把钱还给你。”他小声嘀咕。
这哪能?陆行鸯可不想把玉还给他啊!
“你是要去京城找亲戚吗?当时听你提过。”她转了话题。
“不是,一个朋友——算、算是吧!”
莫清支支吾吾的,陆行鸯看他脸色就知道了,这孩子估计在京城没什么人靠得住,她安下心来,提了建议:“要不你到我们铺子里做工怎么样?工钱照给,你也看到了,我这玉石铺子刚开,缺人呢。”
面前的莫清惊讶地仰起头看她,陆行鸯有私心,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
要不就算了吧,自己这不怀好意的样子太明显了。
陆行鸯叹口气,准备收回刚才自己的话,却听得对面的那孩子低低传来了一声“好”。
她没反应过来,似乎莫清被她的表情取悦了,小孩子笑得分外开心:“好!”
他被突如其来陆行鸯给他的另一条路惊喜到了,又反复确认:“我留下来,在你这?”
正是一日日头最盛的时刻,陆行鸯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灿烂明媚的小孩子,袖中捏着那块冰凉的玉佩,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对啊。”她轻轻应道。
——
画绣给了那小孩儿剩下的八两银子,坐在房间里默默生气,心想自己主子真是做足了甩手掌柜的样子,还把大手花钱也学了个十足十。
“但是吧,总算把那臭小孩打发走了!”小丫头高兴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听到房门打开了的声音,探头去瞧。
她能说自己看到什么了吗?
这个破小孩为什么又来了?还有!怎么拉着主子的手?
画绣一骨碌爬起来,瞪着两人说不出话。
气氛有些僵,陆行鸯也意识到了,她率先吩咐:“画绣啊,你去楼下店家那儿帮莫清在定一间房吧。”
小丫头只做听不见,站在那盯着莫清气呼呼。
可能是小孩子有些敏感,陆行鸯感觉到莫清抓紧了她的手,她看他时发现这孩子正在看自己,有些委屈。
画绣那边已经要跳脚了,她一心想分开这两人,连忙解释:“快去啦,他要在陆行规那边干活的,等过几天铺子开张了就去,我没来得及向他说呢,先让莫清在这住几天嘛!”
最后她用唇小声说了句“给个面子!”。
等到屋子里就剩陆行鸯和莫清两人时,陆行鸯问他吃没吃过饭。
莫清没回,屋内没有外面光线好,他又低着头,陆行鸯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在她耐心等待的时候又放弃了,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刚卖给她的玉吧。
陆掌柜见他自己放弃,自己也不提,默认这孩子是饿了,领他下去吃了饭。
等到画绣接过陪莫清的活计,她独身一人又去了陆行规的住处。
这次她都没有去拜见三叔,直接去了陆行规的房间。
回廊静悄悄的,院中也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声,没有鸦雀,只有草间的小虫子在鸣叫。
老仆领她到了陆行规的房间就退下了,对她说公子回来了一直在看账。她敲了好几下门,里面没人应,她想了一会儿,推开了门。
陆行规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桌一案一柜一床,陆公子在床上。
他在睡着。
陆行鸯抬脚跨过了门槛,走到他的近前。
他斜倚在床头睡着,手中还握着一卷账册,像是看着看着疲惫了,就着一个舒服的姿势进入梦乡。
但那绝不舒服,陆行鸯敢保证他醒来脖子一定非常酸痛。
“表哥。”她轻轻唤他。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就显得很清晰了,陆行规只一声就醒了。
他不知做了什么梦,眼神迷离了好一阵,坐起身来缓了一会儿,抬头向她笑起来。
他的笑容很快扭曲。
“脖子酸了吧?”陆行鸯瞧着他忍着不让自己龇牙咧嘴,可面部仍然皱在一起,有些发笑。
陆行规自己揉起脖子,笑着问她为什么来。
“想在你这儿塞个人。”陆行鸯转身去为他倒水。
陆行规起身跟在她身后,接过了杯盏:“是那个早上来卖玉的小子吧?”
他说的笃定极了,陆行鸯奇了:“你莫不是只蛔虫吧?”
那人就变了脸色:“会不会说话,能不能说好听点?”
“真的,我把莫清交到你铺子里也有我自己的用意的。”陆行鸯不想与他插科打诨太久,很快转到正事上:“他是前莫侍郎的独子,今早到你铺子那儿准备当的玉是当年先帝御赐的,目前是他确认身份的唯一证据了。”
她一本正经的说事,陆行规也不跟她打绕子:“那这小子,咳、这莫清知道吗?”
陆行鸯点点头,陆行规的脸色也沉下去,细细听她讲了前后原委。
“瑞帝现在还不知道他就是莫清,万一被人发现了呢?我们没必要护着他啊!”
陆行规有些担心:“阿鸯,你这样做会不会惹怒那位?”
“他要是真生气起来我也哄不住啊,不如早做预防。”陆行鸯呼出一口气,对陆行规很陈恳:“表哥,我们之前虽然因为分家的事情闹了不愉快,可到底咱们都是陆家的人,我给你交个底,陆家并不像表面这样风光,我来西河之前就已经收拾了好些烂摊子。”
陆行鸯忽然就有些难过:“表哥,我们陆家需要一个强大的背景,你知道我选了谁,可是为他做事总是让我觉得如履薄冰,我清楚知道那位的脾气,他并不是一位非常仁义的帝王,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他了,起码我有一个筹码可以保全陆家。”
她说的很急,在来之前,她没有想过要和陆行规坦白,只是说服他将莫清留下就行了。
可真正与陆行规面对面交流时,她发现,她很想跟这个族中唯一说得上话的表哥聊聊。
陆行规为她倒水,让她慢慢说。
“莫清背后牵扯出先帝那个时候的往事,我估计不是些风光的。不知道涉及了谁,但是看那位的意思是准备隐瞒的。”
“让莫清作为我的底气吧,你帮帮我,行吗?”
她很少恳求过什么人,而现在她恳求她的表哥。
这个表哥与她从小到大不过见了几次,分家的时候他也没明确的表态,她当时只记得他在旁冷冷看着,心里不知记了多少。
他如果答应了,就意味着要承担莫清带给他的一切意外,就像临玢的何管家一样。
她观察着陆行规的反应,后者听她说了老半天,但似乎是不怎么上心的模样,她开始失落,那边传来他的叹气:“好啊,那咱们就留下他。”
“阿鸯,不用那么防着我,我啊,是自始至终都支持你的!”
他在午后阳光下温柔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