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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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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鸯一路走回去,等在屋子里的画绣见她回来,面色肃然,递给她一只沾血的竹筒。

血迹渗入竹筒内部,浸透进去,已经擦不掉了,陆行鸯盯着瞧了几眼,从竹筒里取出被陆家死士截住送过来的信件。

说是信,只是一小张牛皮纸,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简单又干练。

“确保量足,斟酌掺入。”

陆行鸯捏着薄纸的手忽然便抖了起来,她仔细地又望了好几眼,伸手就近靠着烛火将它焚了。

“主子……”画绣因着陆行鸯没有避讳,也看清了纸上何字,她小心翼翼问道,“这事情,应该算是过了吧?”

王家那老掌柜的消息传不出去,那他们的计划应该便不会实施了吧?

谁知,陆行鸯却摇了摇头,面色愈发凝重。

外面忽而几声雷鸣,轰隆作响,即使窗户已经被关上了,可是透过窗纸还是能瞧见白色雷光在窗纸处闪了好几下。

陆行鸯缓了口气,向画绣解释:“王吟松传出去的这封信字少句短,分明是早已布置好,放心不下又再次叮嘱的模样,即便我们将信截下来,想必京中王家那边也会按照计划动手的。”

画绣听闻有些慌乱,抓着陆行鸯的袖子担忧极了,“主子,那你说,王家他们到底会做什么事情啊?他们要掺什么东西在他们米里啊?”

京中货物繁多,不乏那些使人沉溺的迷药,这些年也有一些商家用此物来谋取利益,若是王家也动了这般心思,那宫中采购酿酒用粮的时候,他们王家不就占尽先机了吗

这对于别的米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些?!

画绣忿忿嚷完,却见陆行鸯面色幽深,看自己的眸光中点了些微的无奈与犹豫,她安静等着,最终自家主子还是选择告诉她。

陆行鸯声音又轻又浅,带了些怕惊扰对方的意味深长,问画绣:“画绣,为什么你会认为王家这个时候的谋划,是在他们自家的米上呢?难道不是……陆家的米吗?”

纵使画绣再平稳心中涌上来的震惊,仍然软了腿脚,陆行鸯坐在榻上,画绣与自家主子隔着一张小桌,小丫头下意识双手撑在了桌面上,下一刻,主子温暖的手便覆了上来。

画绣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双眼与陆行鸯对视,忽然便心疼起来。

她怎么能不知道主子今日连番奔波已是累极,又为顾公子那事耗了多少心力?陆行鸯虽然不说,但是疲倦之色已经明明白白露在脸上了,画绣不想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才一直没有说。

可是,主子的手,竟然还这样的暖,还反过来安慰她……

画绣叫了一声“主子”,声音带了些哭腔。

陆行鸯只当小丫头害怕了,她无意识拍了拍画绣,说出自己的猜测:“宫中酿酒工序繁杂,检查也严,王家已被选为黄商,肯定会被选中的,所以在自己家米上动手脚根本没有必要。但宫中核算的需要米粮是有数量的,陆家有能力与王家分一杯羹,应是王家最大的眼中钉……”

“再说先前丞相底下人想要我担下通匪的罪名,被我逃过一劫,这一事还不算完,丞相那边也不会轻易算了。王家要动手,舍陆家其谁呢?”

画绣懵懂听完,有些慌,抓着陆行鸯问主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不知道王家那边到底要干什么啊?!

其实陆行鸯也不知道,她只是凭自己的猜测分析出了这些,但看着面前小丫头惊慌的模样,她却本能的冷静下来,敛眉细想。

画绣一时没有声音,只顾看着自家主子。

半晌后,陆行鸯下了推论。

“我敢肯定,我们陆家里有为王家做事的人。”

一霎时,画绣的脸苍白下来,她跟着陆行鸯经商了这么久,也算是见了不少。她知道若是王家那边找人下手,那还可以多加防范,但是……若是自家里有了叛徒,陆家那么多伙计,米粮这东西又太容易混进去什么,要想阻拦,实在是大海捞针。

画绣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陆行鸯蹙眉郁闷的模样,还是咽下了她接下来的问话,只是安安静静等着陆行鸯下决定。

屋中静了一会儿,窗户外隐约有雨打砖瓦的清脆细响。

陆行鸯回过神,喃喃一句:“下雨了啊——”

她转眸看向画绣,让小丫头帮自己磨墨,提笔给陆昭写了一封信。画绣在旁边看了一眼,忽然问她:“主子,为什么不送给莫清?”

笔尖一顿,陆行鸯叹了一口气,继续写了下去。

“阿清还不知道陆家豢养死士的事情,再说,家贼难防,他年纪尚轻,根本应付不来这件事情,交给阿爹吧……”说到最后,陆行鸯的嗓音有些哑,画绣知道,她是不愿意麻烦陆昭。

小丫头磨着墨,神情有些恍惚,忽然想到自从主子接任陆家大小事宜后,真的将所有事情都一力扛了下来。

现如今主子人在秋洺不得脱身,事态又急,走投无路了,才会寻求老爷子的帮助吧。画绣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眼中雾气朦胧。

陆行鸯专注写着信,对此一概不知,写完后她催促画绣快些去休息,因为明早还要劳烦她将信送下山,交到陆家死士手里,由死士将自己的安排部署与对陆昭的叮嘱安全送回京城。

看着画绣乖乖听话,陆行鸯眸中有了些微的笑意,她伸了伸双臂,缓解肩膀上的酸痛,而后自行去洗漱。

她回来时小丫头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今日信件的影响,可爱的眉头蹙得紧紧,看起来并不安稳。

陆行鸯瞧了片刻,怕自己上床的动作惊醒了她,又去桌案旁坐了一会儿,壶里的茶已经凉了,但她还是倒了半杯,慢慢喝完了。

再醒来屋外风息雨止,画绣弯下腰来唤她,问她怎么在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小丫头已经收拾妥当,将要送的信紧紧贴在怀里,她拉着陆行鸯让人到床上再补会儿觉,这才悄声开了门,敏捷地往山下走了。

陆行鸯睡意渐渐消散,她躺在床上,细细梳理如今的情形,秋洺这边应该没有事了,瑞帝在朝中也压制了丞相不少势力,本该不日便回京的,但是顾寻安却在此时受了伤,日程大抵是要延后了。

她想到顾寻安受伤,心口微滞,下意识忽略过去。

但是——延后回京对陆家也有好处,给了阿爹揪出家贼的时间,王家若是迟几日知道他们失了手,想必也会着急吧?

只是,此次秋洺,王家只来了王吟松一人,王家二子都未来,真的是因为陛下只召了各大掌柜,那两人还不够资格吗?她印象中,王家二子素来不合。

罢了,暂且不想。陆行鸯闭了眸。

她小憩过后,推门出去,去前堂处用膳。有几位商人已经在了,其中闫掌柜扭头望见她来,脸上堆了笑向前走了几步,与她打招呼。

陆行鸯微一颔首,正要去用膳,闫掌柜支吾了一下,眼神躲闪,回头看了一眼别的几位掌柜,转头对陆行鸯说:“唉,是这样,我们刚才几个人一合计,想着顾少卿现在受了伤,咱们既然知道了,总得表示什么,……大家伙都认为合资送点补品,陆掌柜认为怎么样?”

陆行鸯侧目,有些惊讶,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回道:“好呀。”

闫掌柜松了一口气,他身后几位掌柜也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很融洽。

他们打算送补品,可是顾寻安身份金贵,寻常之物送不出手,但是若是陆掌柜愿意加入,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哎,那太好了!到时候就请陆掌柜帮我们跑一趟,多说几句好话啦——”闫掌柜见陆行鸯细蹙了眉,赶忙解释,“我们平日里与顾少卿不熟,趁着这次想搏个印象……”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陆行鸯也知道了,她并没有露出被戏耍后的生气,笑意依然浅淡。

“好啊。”其实这正和她的心意,她本来就想去看一看小公子。

闫掌柜喜笑颜开,自认已和陆行鸯是一个阵营了,他趁着陆行鸯吃饭的当口,站在旁边说哪几家掌柜聚在了一起,送了什么东西;有一家掌柜好笑极了,竟然直接送了银子过去,俗气得很;至于王掌柜,也被哪几家拉去一起送了补品……

陆行鸯边吃边听,闫掌柜恬噪极了,可是说的事情又跟小公子有了些微的联系,她竟然能从这些里得到少许安慰。

真的是、贪心。

下午画绣回来,告诉她一切都办妥了,木靳亲自快马加鞭,约莫三日后信便可送到老爷子的手上,陆行鸯听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午后闫掌柜把补品送到陆行鸯的房中,原来他们送了一支千年人参,陆行鸯开玩笑,说闫掌柜您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呀。

而后她让画绣把应给的钱交到闫掌柜的手里,自己带着这支人参,去了后院——经过那间只与她隔了一间屋子的门前,陆行鸯忍不住停了一下,她知道那里面已经没有人住了。

长公主爱子,直接让顾寻安住进了内院空屋,方便她照顾。

接待陆行鸯的是近日一直和陈守初钓鱼打鸟的赵广源,陆行鸯看见他还愣怔了一下,但片刻后她便面色从容,告知了赵广源她此来的用意。

赵广源盯着她手中的人参,神情晦涩莫名,过了片刻,他开了口:

“寻安等了你一个早上了,陆掌柜,你见不见他?”语气似乎带了薄怨。

陆行鸯抬头与赵广源对视,并没有说话,但两人目光相接后,赵广源忽然便看懂了这个小掌柜的心思。

他侧身让了路,等到陆行鸯近前时接过她手上装人参的盒子,去管家那里登记。陆行鸯见状重复说了一遍与她一起合资的掌柜名字,赵广源背向着她,忽然顿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感概了一句“陆掌柜待人真是周全”,似赞似讽,而后抬步继续走了。

陆行鸯一时语噎,她知道高门大户的规矩,别人送来的礼物都是要回礼的,她只是怕遗漏了哪一家,叫三方都不好做人,没想到赵广源借这事上把他对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在他眼里,她对顾寻安并不周全。

陆行鸯忍不住叹了口气,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走向小公子的床榻,她不忍心他多等。

屋里没有别人,窗户半开,天光柔和倾下,有尘埃在光亮里寂寂飞舞,在这束光的后面,是小公子更为清亮的双眸。

顾寻安睁着眼睛看着陆行鸯一步步靠近,心口一滞。

后者安静到了他的面前,眸光柔和又温暖,轻声问他:“顾公子,你醒了?”

听到这样的问话,顾寻安的眸光微暗,他想:阿鸯果然在称呼上又跟他客气起来。

陆行鸯没有注意到小公子神情细微的变化,她略弯了眼角,在离顾寻安床榻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了,她的面前,刚好是那束斜透过窗户的明明天光。

仿佛是一道看得见摸不着的屏障,将他们阻隔开。

顾寻安看着,忽然气闷。

他瞥眼不看,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闷。

“醒了。”

一时两人无言,陆行鸯神色柔和,以为小公子想到了那句“莫多纠缠”,她确实是决定要与顾寻安划清界限,但是他受伤,她还是忍不住关心他。

“伤口还疼吗?”陆行鸯又问。

这一次,顾寻安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发出类似回应的气音。

陆行鸯终于发现顾小公子的不对劲,他今日对自己似乎存在着刻意的疏离。

“阿鸯——”顾寻安忽然唤了陆行鸯一声,他偏头枕在自己交叠的双臂上,声音很认真,“我受伤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昨日我被送到屋里,一路上周围拥了好多人,我很努力地找了很久,可没有看到你……你那天,去了哪里?”

陆行鸯的心猛地一跳,她垂眸看着顾寻安,她知道顾寻安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台阶,只要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个小公子可能什么都不会计较。

可以坦言相告的机会,摆在了陆行鸯的面前,她一直缄口不提的真相快要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陆行鸯发现自己,是没有多少勇气的。

所以她最后只是笑了笑,一言带过:“当时在林中迷了路,走了好久,回来时你已在屋里了。”

顾寻安眸中失落一闪而过,片刻后他也扬起嘴角,甚至有了些心思对陆行鸯眨眨眼睛。

“听说陆掌柜送了补品给我,破费啦!”

陆行鸯浅笑应了一声,看着面前脆弱又富有生气的小公子,一颗心安静柔暖得不成样子。

她沉默地看了好久,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想来叮嘱他的。

“顾公子,山野猛兽多,以后要顾着自己的安危,不能任性。”

顾寻安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专注地看着陆行鸯,似在打量,而后他轻声道:“阿鸯,你以前也这样提醒过我……”

陆行鸯一时无言。

“阿鸯——”顾寻安又唤了她一声,目光有些忐忑,“你是不是知道,我当时去打猎的原因?”

一室寂静,陆行鸯敛眸,好半晌坦白,说陈时告诉了她原因。

尽管已经知道答案,顾寻安的鼻头仍然开始发酸,他想起了陆行鸯在瑞帝面前说的话,那时她还说自己不知道……

对呀,要是真的说了出来,对她是一件麻烦事。

顾寻安心中凄然,还是开了口,艰涩道:“我是想为你猎一只貂,如此你冬日便……”会暖和了。

他没有说完,陆行鸯已经打断了他,小掌柜的面容平静又淡然,离得远了,他没有看到她眸中隐约的担忧。

“这些总会有人冒险去做!我们出钱购置便是了!犯不着搭上自己的安危!”

顾寻安很难得,听到陆行鸯用这样急切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阿鸯很担心他。

但是,在阿鸯眼里,自己这般举动是不是真的像稚童顽皮,不知分寸还让人担心?

他一双眸子黯淡下来,埋着脑袋避开陆行鸯的视线,好半晌,嗫嚅了一声。

“阿鸯,我伤口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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