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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3 章 第 1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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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帝的脸色蓦然生变,他疾走几步,心中动荡。

那块玉石,名为赤莲,是世上珍奇的宝物,当年一块赏给莫越,一块赏给赵长彦,先帝本是惜才之心,没想到后来被两家奉为传家宝物。

如今玉石现世,莫清的身份便不再是他空口泛谈,而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时御鼓竟然还在响,岂不是对天下人表明天子亏心,御鼓无用?!

“御鼓响时,该何人受理?!”帝王怒而质问,不等底下人回答,自己先愣怔住。他思路慢慢清晰,忽然笑了,“本该大理寺受理,顾寻安在那儿,房易德在他手里?”

上呈天子的民案,也需有流程,历代便是大理寺领下这活,替帝王初审,收集整理消息写折子给帝王。如今顾寻安在大理寺,莫说房易德,整个大理寺都被他控制,他若想当年之事重见天日,应当立刻派人前去受理,没想到平日心思单纯的人此刻却罕见聪明,先玩一手欲扬先抑,赢了民心。

是以御鼓持久未息,帝王亲兵见百姓渐生怨气,才前去代为受理,没想到却让莫清的身份于众目睽睽下得到确认。一时间亲兵不敢受理,又不能当着百姓的面勒令莫清不准再敲,只能飞快过来禀明帝王。

林铭见瑞帝脸色,眸光动了动,未说什么。

“都在逼朕……”良久后,帝王缓缓笑出声。

鼓声阵阵,仿佛在心中敲响,声声催促。

大殿外,群臣默然长跪,也在无声等着。

都想要当年那件案子,平冤。

片刻后,帝王隐晦低语,声冷如淬冰,让人不寒而栗,“石德不是围了陆府吗?告诉他,既然无用,也……”

莫侍郎遗孤莫清,瑞帝派人找过,可是陆行鸯却上折子表明有意收留,而后顾寻安和赵广源从西河回京,也说那孩子只是同名而已。陆行鸯为他谋事,即便莫清真是莫侍郎遗孤的那个莫清,他也无需担心——那个小掌柜不够心狠,对山匪尚留了丝善良,若真玩起心计,怎么比得过他?

如今才知道,她在最初便生出退路,既然如此……

既然已经生出异心,那么便无用了……既然无用,杀了便……

帝王的言语和思绪被再次打断,林铭腾然跪于帝王面前,面露急色:“陛下不可啊!”未等瑞帝询问,林铭磕头继续说:“老奴将柯丘带宫时,天已大白,远远看一辆帝师府的马车去了陆府,想来是陈时小姐,但时间紧迫,老奴没去过问。陛下若派人去陆府,那么……”

林铭说不下去,但瑞帝也懂他未说完的话。

若陈时真在陆府,他派人去暗杀陆行鸯,她那么聪颖,怎会猜不到是他?

想到那个小丫头,帝王身上的暴怒奇异地收敛,恢复暖玉的温和,他想茵茵是个爱憎分明的小丫头,如果知道他杀了她的好友,是否还与他在一起?

明明两厢为难的急迫时局,帝王脑中却忍不住想起那夜软玉温香,小丫头缩在他怀里,羞红了脸,却大胆坚毅地与他对视,说这次你可不能不理我。

有一根看不见的琴弦,轻轻在脑中断开,琴音清脆。

又有侍卫走入大殿,是林铭派出的探子,林铭示意他直接说,于是探子道:“属下打探清楚,确实是陈时小姐,入了陆府大门。”

周遭一切声音都寂静下来,林铭看向方才龙威大怒,此刻却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觉得至高之位至高寒凉,他向来敬仰的帝王,此刻却犹如困兽。

没有硝烟,没有死谏,可是帝王却已被他在意的名声和帝威,束缚至四面楚歌。

大殿中落针可闻,宫人噤若寒蝉,倘若可以,无人想喘息。

片刻后,瑞帝温和下令:朝臣觐见,林铭亲自出皇城,迎莫清进宫,由他亲自审理此案,不借大理寺之手。

帝王的盛怒只在一瞬,理智失控也在一瞬。

下一刻,他还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帝王。

他吩咐左右,“去请帝师与大长公主。”

陆府。

陆行鸯看着陈时坐在桌前,忍不住失笑。

菜粥已凉,陆行鸯惋惜:“明明好吃,可惜茵茵没胃口。”

言罢,陈时圆眸睁大,哀怨地看着陆行鸯:“阿鸯竟还取笑我!”明明对面这人也未动分毫,空腹不说,还喝了好几盏浓茶,想到这,陈时偏离话题,皱起眉关照,“以后少喝浓茶,虽然提神,但是伤胃!”

陆行鸯让人撤下早膳,闻言,软眸答应了,

陈时来找她绝非心血来潮,彼时她派楚游去找陈时,楚游暗暗从小门摸出,还未走多久,便遇到陈时的马车——如此看来,陈时该有了新的收获。

她露出了然,两人也不委婉,直说出口。

原来自陆行鸯走后,陈时在回来路上遇到了林秦秦——倒也不算偶遇,林秦秦是特意来寻陈时。几日未见,林秦秦的面容消瘦许久,但却执着地拉住陈时的手,力气惊人,说她如今行动受限,已被陈守初遣人时刻看管,分明是打定囚禁的念头,不想她再见人。

林秦秦向她道歉,坦诚说最初接近确有目的:林栖生意不济,让她投奔京中亲戚,可亲戚已不同往日,言语诸多嫌弃,表示两家并无瓜葛——分明便是看她家没落,狗眼看人低,不愿救济扯上关系。

林秦秦不甘极了,本是她父亲受命帝师,如今没了官职,半生悲苦,策划之人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尽享荣华,她怎能心中不怨?

因而林秦秦趁陈时一日外出游玩,接近了她,她素会看人眼色,陈时只当与她性情相投,格外喜欢,渐渐将她看得比那些名门千金还重。林秦秦受陈时照拂,也如愿住进帝师府。

她就是想恶心恶心这些人。

这些达官显贵,总是副自傲模样,手中有点权势,有些闲钱,便趾高气扬,不拿别人的前程性命当回事,她有什么好羞愧?

最初她以为陈时和顾寻安互相喜欢,又见顾寻安眉目如画,生出旖旎之心,后来发现顾寻安另有心上之人,便打消这念头,一心应付起陈守初。谁知此人却不像表面那般浪荡不羁,她愈去了解,愈想知道他有怎样的真面目,不知不觉竟丢了一颗真心。

后来林秦秦想,算了,她认输,就当前尘尽忘,她隐去之前不甘,多陪陈守初一些时日罢……但天不遂人愿,她突然发现:或许是身为陈时好友的缘故,不单是帝师,瑞帝也在查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是林栖之女,而林栖,是当年迫害莫侍郎的参与者。以前每每深夜梦魇,林栖都会吓得满脸大汗,拉住幼小的她的手,絮絮叨叨诉说当年他在莫越手下做事,莫侍郎是如何宽待属下,说帝师当初明明许诺要给他升职,事后却严令他离开京城,死守着这秘密,如若不然,性命有虞!说秦秦啊,阿爹我本来为官十分风光,怎么落到这个地步,那些人为何如此欺凌弱小?念叨秦秦啊,如果阿爹现在还有官职,乔家那小子哪里敢退婚!阿爹对不起你!

午夜梦回,林栖也只敢紧紧拉住幼女的手,说着白日永远不敢宣诸于口的悔恨,渐渐成为他的心病,以致日渐忧郁,一蹶不振。

那时候林秦秦看着瑟瑟发抖的林栖,就想:凭什么啊,那些显赫高门里肮脏的人,凭什么啊……

“可是帝师和陛下并未发现她的身份,甚至只以为她是河阳一家商贾之女,”陆行鸯蹙起眉,沉思起来,若早在之前林秦秦便被人查过,为何到如今身世依然未暴露,恐怕背后有人相助,她凝起眉,问出关键,“当初林秦秦如何知道有人在查她?能瞒过陛下与帝师的人,宫中只有少数。”

那人的名字还未说出,陆行鸯心念忽转,明白过来,叹道,“林铭。”

她的语调柔缓,却在寂静屋中显出突兀,陈时的心不由跟着一震,接而泛上心疼。

“是啊,就是林铭,林秦秦说她从未听父亲提过与此人有所交集,然而他确实出手,帮了那时陷入困境中的她。阿鸯,我也属实未想过,他那么相信的身边人,有朝一日也会算计他,他该……多么难过。”

这个“他”,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瑞帝。

陆行鸯静默看着陈时,少女平日爽朗率真,很少露出如此刺目的脆弱,她白洁细嫩的手掩住眼眸,看不到眼中泪意,不过手却一直在颤抖。

她上前,想了想,轻轻握住陈时的手,安慰:“等此事结束,你可以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

伤害既然无法避免,总要有人告诉受伤的人,其实他也有人心疼。

陈时重重点头。

“林秦秦说,熏香是林铭给她的,也是她先引诱表哥,”陈时面容冷峻,眸光倏然转深,“我想宫中那香也不是后妃偶然……罢了,林秦秦此举,确实让我阿爹分心,他原先中意的是镇南将军的小女,出了这事,也改口风让表哥对林秦秦负责,他向来迂腐重礼,没想到再次查林秦秦的身世,却发现林栖的存在,身体因此气坏。”

如今再查却能发现林栖,想来其中也有林铭的手笔。

陆行鸯轻轻敲着桌面,良久后,笑了声,目露了然。

“帝师一直不让林栖回京,如今,消失数年的人有了回来的由头,”见陈时愣怔,陆行鸯解释道,“我若是位父亲,听闻女儿受辱,往日再如何懦弱,也该赶来为孩子撑腰了……帝师虽然封锁消息,不过,最初设下此局的人,不是知道吗?”

陈时皱眉忍不住问:“你是说林铭?他虽是太监总管,手也不该伸的如此长……”话未说完,陈时忽然顿住,她看向陆行鸯,瞧着面前之人从容不迫,将她心中想的说了出来。

她说:“茵茵,前丞相说过,他等这一日,已经等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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