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徐天天轻轻拨弄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就是不见他往口中送。
紫秋和徐凌对视一眼,知道儿子这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来了。
两人佯装无视他,自顾自吃着饭。
徐天天深吸一口气,放下碗筷郑重的问道:“爹,娘,你们最近见到贾婵儿了吗?”
“贾姑娘?”紫秋盛了碗粥递给徐凌:“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想来倒也是奇怪,之前贾姑娘总是来徐府门口等着徐天天一同去学堂,这几日倒是不见人影了。
自己的儿子对这个姑娘一直是不耐烦的样子,这些她和徐凌也看在眼里,但毕竟是邻居,也不好说些什么。八壹中文網
好在儿子算是有修养,没说什么重话去伤人家姑娘的自尊。
不过如果这样,那现下贾婵儿不再来‘烦’他,不是正合他意吗?怎么还问起来了?
莫不是他做了什么错事将贾姑娘惹生气了。
“没......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了。”徐天天掩饰着心里的不快,夹了口菜放进碗里。
“是婵儿姐姐吗?”徐文文放下碗筷去看自家哥哥,“婵儿姐姐这两日去说亲了,这几日没去学堂,不过听同窗们说那张员外郎家的公子玉树临风呢!”
“说亲?”徐天天吃饭的动作一顿,一股莫名的情绪涌起,让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贾婵儿去说亲了?
半个月前,她还恬不知耻的说些什么非自己不嫁的羞人话呢,怎么这就去说亲了?
“张员外家的公子我倒是见过一回,算得上相貌堂堂了,听说今年便要参加科考了,说起来贾姑娘也及笄了,是该说个人家了。”徐凌满脸宠溺的看向自己女儿,“再过两年我们文文也要说人家了,真是让爹舍不得。”
“爹!”徐文文撅起嘴巴,“我才不要你们说,我要自己去找!就像姑姑一样。”
一说起徐晚晚,徐文文就满眼放光。
她自小就听着姑姑的事迹长大,老百姓们茶余饭后便喜欢说些传奇故事,自家姑姑从一个商贾之女变成一国皇后的故事更是传的神乎其神。
紫秋瞧了瞧她,甩了一句:“不知羞。”
徐凌看不过去,用胳膊肘触了触她:“我们不也是自己相看的?”
徐文文一听这个便来劲了,“真的?爹娘快讲讲!”
众人由此打开了话匣子,全然没有去看徐天天那渐渐阴沉的脸。
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会这般,他明明是十分不喜欢贾婵儿那大大咧咧有啥说啥的性子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学堂有人说喜欢贾婵儿的时候,他就非要说些她的坏话让那人断了念想。
在贾婵儿送他东西的时候,他明明很喜欢,但却总是装作不喜欢的样子,生怕让人看出什么端倪,仿佛这样就会贬低自己的身价一般。
放下碗筷,伸手在腰间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着几颗贾婵儿给他的糖块。
往日里用过晚饭,徐天天都会雷打不动的在书房看上一个时辰的书后才就寝,有时候甚至直接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今日却是怎么都看不进去,书上的字一个个从脑海中跑过去,但就是连不成句子,怎么读也无法知其含义。
他太痛恨这种感觉了,这种仿佛被人用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的感觉,真是让他难受极了。
徐天天何等聪明,当然知道这是因为贾婵儿的缘故。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陪着周靖言追自己的姑姑时,曾经问过他什么是喜欢。
当时周靖言说,每时每刻都想着她,想随时随地见到她,当自己遇到什么新鲜事的时候,想第一时间和她分享。
当这样一个人出现的时候,那便是喜欢了。
徐天天自己并没有这种感觉,甚至来说在他眼里这样的人简直是病入膏肓。
何苦将自己的人生附加到别人身上。
不累吗?
但他转念想想,他虽然没有那些感觉,但当他听到贾婵儿去说亲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的难受。
以及当徐凌说员外家的郎君俊俏的时候,他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若说俊俏,这个蜀南,谁能比得过他?
怕是没有这个人。
不过他虽然长得好看,但却是最讨厌别人用长相来将他高看一眼。
他想凭借自己的实力,不想靠着这些虚无的东西。
但现在,他竟然只能用这张脸去和那个不知名的员外家的儿子去比。
今年参加科考又如何?过两年他不也要考吗?
员外家的儿子又如何,他还是皇帝的小舅子呢。
若论学识,论相貌,论身份,论和贾婵儿的交情,那个人如何能与自己相比。
贾婵儿放着他这样的男子不要,竟然去和别人相看!
脑子让驴踢了吧?
徐天天越想越气,干脆书也不看了,披上件外套就往后院走去。
后门出去以后便是贾婵儿家,徐天天很少从这里走,因为他从来不去主动找贾婵儿。
今日,倒是头一回。
徐天天走到后门才意识到,这会儿人都睡了,他去算怎么回事。
徐天天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叹了口气,又略显失措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停的安慰自己,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他就上书一封,让自己的皇帝姑父下旨赐婚,看那员不员外郎能怎么办!
这般想着,徐天天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一些,简单浣洗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却是怎的也睡不着。
直到子时将过才悠悠睡去。
梦里梦到了贾婵儿穿着一身喜气的衣袍,含着笑颜被张员外的儿子牵着手入洞房。
就在两人的交杯酒即将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徐天天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看窗外,天还未亮。
人却是再也躺不住了,披上衣服就再次出了门,从后院出去到了贾府的门口。
老远,就看见一个男子穿的如一只花孔雀一般,手里还捧着一篮子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朵。
红的黄的粉的各种颜色的花堆在篮子里,都比不上他那一身锦缎春衫来的花哨。
脸比衣领子还要白,头戴青玉冠,腰间束带上挂着一块玉佩两个荷包。
也不怕把裤子坠下去。
不用猜也知道,这位便是那张员外家的儿子了。
徐天天装作不知道他是谁的样子,迈着大步走到了贾府的门前。
直到到了人家跟前,才仿佛刚见到这个人一般,两人客气的互相作了个揖。
“不知这位兄台前来所为何事?”张员外家的儿子打量了一下徐天天。
只见面前的男子看起来小自己两三岁,但却生的比自己还要高上半头。
通身的气质高傲又贵气,仿佛天生就压别人一头。
只是这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还有那穿的板正的都能去参加丧葬之礼的衣衫,实在是算不得蜀南的俊朗公子。
只有这张脸还算是俊朗,他想,面前这个小弟弟也就这张脸比自己占优势了。
若说哄姑娘开心,谁能比得上他?
不过听说贾婵儿之前总是缠着一个叫徐天天的人,只不过那人不懂怜香惜玉,总是给贾婵儿下脸色,且一心只读圣贤书。
他嗤之以鼻,这种不懂得照顾姑娘家心思的人,孤寡一辈子去吧。
怎么忽然想到那个小子了?张兴摇了摇头,那小子不过是有个做皇帝的亲戚而已,算得了什么。
等今年他状元及第,还怕入不得京城,做不了官臣不成?
徐天天瞟了他一眼,起先并不想回答他,但转念一想,现在可是在人家贾府的门口,自己怎么也不能做那个无礼的那个。
便笑着回道:“今日前来为婵儿妹妹讲书论道,不知这位兄台所来又为何事?”
“讲书论道?”张兴嗤笑一声,“若论讲书论道,怎的也不该找你啊,还请这位兄台口下积德,婵儿姑娘即将嫁于某为妻,万不可再称作婵儿妹妹。”
“哦?”徐天天眉梢一挑,斜眼看向张兴,“张公子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说出去,也不怕坏了人家姑娘家的名声。”
张兴正欲还嘴,便见贾府的大门开了,贾夫人拉着女儿自院里往外走去。
贾婵儿老远便看见了站在门前的徐天天,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大半。
就连贾夫人的面上都不再笑意盈盈,但还是脚步不停的拉着女儿走了出去,在张兴的面前站定。
“张公子怎的来的这样早,倒是我们礼数不周了,也未请公子进里坐坐。”贾夫人刻意忽略了徐天天,在场的人都看了个明白。
平日里贾婵儿喜欢徐天天,连带着贾府的人也对徐天天像对自己亲儿子一般,但自从那日女儿哭着回来,并将那日所听得的话都转述给二老后,两人暗自将徐天天痛骂了一顿,自那以后便再未提及过此人。
“是我想着和婵儿妹妹去踏青,自昨日便一直没睡着过,一直期待着,这才来的早了些,”说着便将手中的花篮递给了贾婵儿,“是小生心中藏不住喜悦才会如此,怎么能怪到伯母头上。”
这声‘伯母’可是叫到了贾夫人的心里。
之前贾婵儿喜欢徐天天,但徐天天见了她一向叫的都是贾夫人,连声贾姨都未曾听过,倒是张兴这个嘴甜的着实讨人喜欢。
“婵儿,快,你不是有东西送与张公子吗?”贾夫人脸上笑的欢喜,拍了拍贾婵儿的肩膀,“这声伯母属实让人开怀。”
贾婵儿低垂着头,被贾夫人一拍肩膀,险些没站稳打个踉跄。
徐天天这才看到她的手一直藏在袖筒中未拿出来过,而后便眼睁睁的看着她将手伸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绣着紫萝花纹的荷包。
和送与他的那些个荷包不同,这个荷包通身色泽艳丽,不似给他的那些,都是些暗淡的颜色,绣着几不可见的隐秘花纹。
虽然知道是投其所好才送了那种样式,但对比起来,显然现下拿在她手中的这个看着制作更为用心一些。
隐隐的还闻到了一些混合花香的味道。
张兴完全不客气,从贾婵儿的手中接过荷包,顺手就佩戴在了自己的腰间。
“日后若是婵儿妹妹天天送荷包,只怕我的腰带也承受不住这满满心意。”
说着,还极为心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腰间的三个荷包。
徐天天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他嗤之以鼻的那两个荷包,也是出自贾婵儿之手。
贾婵儿送给他的荷包全被他束之高阁,而张兴却一个个的全数佩戴到自己的身上。
他十分看不起这种将财外露疯狂显摆的行径。
但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做法确实更能让贾婵儿这样的姑娘家开心。
就如同现在,往日里一向是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贾婵儿,真是难得一见的在脸上飞起了红霞。
头也越垂越低了。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徐天天轻咳了一声后,众人才仿佛刚见到他一般的将目光施舍般看了过去。
“今日徐公子不急着去学堂吗?这会儿怕是已经迟到了。”贾夫人暗中攥了攥女儿的手指。
徐天天只得赔笑,一声‘伯母’还没说出口,便被张兴截了胡。
“伯母,方才听这位公子说是来给婵儿妹妹谈书论道的,不知婵儿妹妹有何处不解,到是可以问我一二,小生一定尽力为婵儿妹妹讲解。”
“果真?那真是极好了,不过今日踏青自是要早些出发,谈书论道这等事,路上边走边说到也不失风韵。”贾夫人竟开始催促两人快些走了。
饶是贾婵儿这般脸皮略厚的姑娘,这时候不免也开始面皮如火烧,面前的如玉小郎君清朗一笑,将自己的手伸了过来。
“走吧,婵儿妹妹。”
没见贾婵儿伸手,张兴便拉起了贾婵儿挎在胳膊间的花篮。
贾婵儿便如此,被张兴拉着往城郊走去。
徐天天简直被气到发抖,这个女人竟然就这样跟一个才认识了三天的男人去游山玩水。
成何体统!
偏偏他还没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二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