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研究过四幅画，秦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月奴作画所用的墨汁，是特意炮制过的，根据她所作画的不同，墨汁里掺杂了不同的药草汁。所谓的以画传情，便是这些药草汁挥发产生的作用。

譬如秦窈面前的这四幅画里，画作内容是喜悦轻松的，墨汁里便掺杂了钱星草，钱星草入药可煎服，亦可嗅其味，具有提神醒脑，使人神思兴奋的功效；若画作内容属于悲戚一系，则是墨汁中加入了苓乌，苓乌微毒，适量可治疗痢疾，但却有使人胸闷、情绪低落的副作用。

因为这些药草汁或多或少都带些气味，为了掩盖异味，月奴还在墨汁中添加了一些香料。

不过，人的情绪千变万化，仅用药材并无法精准控制，譬如年少慕艾的酸涩之情，便是药效模拟不出的。因此，月奴让人送来的这四幅画，包括她之前的画作，均是大悲大喜的情形，像是知足、嫉妒、崇敬、憎恶这些更细腻的情感，其画作中几乎没有体现。

而且为了保证药效挥发，月奴很喜欢大面积着墨，画作上留白较少。

得亏秦窈嗅觉灵敏，又对各种药材十分熟悉，很容易便分辨出了墨汁中的猫腻。

只是，除了这四幅画外，月奴还让人给秦窈送来了一封信，竟也隐隐透出一种香味来。

这香味并不是墨汁中夹杂的，而像是用了提前被熏制过的信纸。

信纸上的香味与四幅画上的香味迥异，却给秦窈一种浓浓的熟悉感。

秦窈翻出姬长夷从月奴那儿取来的那一小截香，二者的香味一模一样，可秦窈依旧想不出之前在哪儿闻过。

但能肯定的是，上次卖观音垂泪图的时候，月奴焚的就是这种香，这次信纸上特意熏的也是这种香，说明必然也是有什么用途的。

秦窈一时想不出，索性便拿起信纸读了起来。

信上写的内容，是月奴的“作画说明书”，详细描写了月奴为何做这幅画，以及想借这幅画表达的意境。

因为写的实在有些累赘，秦窈初时看得还有些敷衍，一目十行，可后续看着看着，竟然渐渐沉迷到月奴信中所描述的意境中去了。

直到姬长夷忽然走进，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秦窈手中的书信，道：“怎么又是这种香？”秦窈才恍然回过神。

难道这种香味的作用，是让人沉迷？

一股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秦窈觉得自己已然抓住了一点儿灵光，但却又隔着曾纱似的，看不太分明。

姬长夷留意到她紧蹙的眉头，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秦窈点头道：“我觉得这香有异，又很熟悉，却一时记不起曾经在哪儿问道过。”

她又推测道：“难不成是我曾经熏过这种香？”

佩戴香囊，用香料熏衣服，都是兆京的时兴，往常秦窈并不在意这些，都是由照拂自己的丫鬟来安排的，所用的香也是隔断时间一换。

自己能记住这种香，保不准便是因为自己曾熏过一段时间。

可姬长夷却笃定地否定道：“不是，你日常用过的熏香我都记得，并没有这种。”

秦窈又推测道：“不是我，那是别人用了这种香？这种香的香味并不算有特色，我却能记得，必然是一个我在意的人用了这种香，或者有关这种香发生了某件事……”

说到此处，秦窈新年一动，脑海里遮住灵光的那层纱终于被解开：“是蒋文娘！”

姬长夷也很快反应过来：“三清观曾用的无忧香。”

蒋文娘曾是姬长夷的侍妾，被姬长夷遣散出府后，被父亲的故交用迷药玷污，以致有孕，而那位故交所用的迷药，正和月奴用的同源。

同源，但并非一模一样。

故而秦窈会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而姬长夷也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

此类香配比不同，效用也会有差异，焚烧后的香味多多少少也会有所不同。

像当初三清观供奉神官用的香，味道淡些，香客们闻到只会清心安定，并无什么坏处，但蒋文娘被用的迷药，却加重了配比，中了迷药的人不但任人摆布，事后在引导下，还丧失了此段记忆，堪比催眠。

而眼下月奴用的这种，介于二者之间，也带有一定的暗示催眠作用。

那些在秦窈看来累赘的作品说明书，便是月奴刻意营造的一种暗示，因此秦窈方才无知无觉中，险些沉迷进去。

而一旦她沉迷，就相当于月奴把她每幅画的创作意境和要传达的情绪，印入了她的潜意识里，等她再欣赏月奴的画作时，潜意识发挥作用，她便更能体会画中所传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