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凌彻没有去上早朝,乖乖的呆在府里休养身体。
可冬日里少有的雨水也来了,空气变得潮湿起来。
柳琰是被千叶请去的。
这一次不是去书斋,而是去了凌彻的房间。
柳琰心中隐隐担忧,简单的施针手法她都教给千叶了,按理说和之前一样的伤他都能应付了。
那这次千叶来请她肯定是骨痛的情况变化了。
但是她一开门却是见到凌彻站在小桌边上一脸温柔的给两盆绿植浇水。
柳琰重生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虔诚而专注。
柳琰皱眉,一边向他走去一边说:“今儿天湿冷,国公还是坐下吧。”
她正想去拿过凌彻手中的浇瓶,就听见凌彻冷冷的声音。
“不许碰。”
他目光冰冷,看向柳琰时脸上早已没了刚刚的温柔。
千叶急忙上前拉住柳琰,“拜月姑娘还是先站在这等会儿为好。”
柳琰对着千叶尴尬的笑了笑便站在了一旁。
看来这绿植好像不简单,柳琰想。
凌彻小心翼翼地浇完水后才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下。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带着讥讽的神情,慢慢的开口。
“今日要有劳拜月姑娘施针了。”
柳琰婉婉一笑,上前几步,俯身卷起他的里裤。
当卷到小腿处时,柳琰手指轻轻发抖。
这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关节处又肿了起来,这次肿的地方还带着一点青色。
柳琰也不去看凌彻,低头轻声问:“疼吗?”
凌彻轻笑一声,“比往日是要疼得厉害些,有劳拜月姑娘了。”
柳琰用指腹轻轻扶过青色的地方,说是轻抚其实她根本不敢碰到他,因为她害怕把他弄疼了。
这红肿处的青色应该是上次遇刺后的余毒累积。
按理说以江大夫的医术这毒应该早解了,毕竟廿一廿二给她请的大夫都能解这毒。
现在还有余毒在体内,那问题便只能是出在凌彻身上了。
他没有听江大夫的话。
柳琰轻声说道:“国公骨痛加重是因为之前手上中箭后的余毒积在了关节处。”
然后她又叹了口气说道:“国公应该听听江大夫的,没有什么事情比国公的身子更重要的了。”
凌彻轻笑一声,用食指挑起柳琰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他指尖传来一道粗糙的触感,是柳琰第一次给他看腿时他留下的疤。
“拜月姑娘是在教本国公轻重缓急?这方面就不劳烦姑娘了,本国公自然掂量得清。”
这个姿势让柳琰不怎么舒服,可是她不想挣脱。
凌彻仔细看了一会柳琰的表情,他觉得今日的她有些变化。
她的神情带着几分寞落,那双圆眼没有笑意竟让他觉得有点违和。
然后他松开了柳琰,淡淡道:“那就开始吧。”
柳琰也不愣着,随即说:“这次我会先将余毒放出后,再用内力温养经脉。”
还有的话她没说出口。
经脉受毒必定又脆弱了几分,这次温养经脉的内力大小柳琰没试过,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柳琰接过千叶递来的银针,可当她对着凌彻腿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穴位时却犹豫了。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将针扎了进去。
然后她运起功力,一点一点的把积着的余毒吸了出来。
一顿操作后,柳琰已满头大汗,而凌彻关节处的青色也淡了下去。
接下来才是最危险的。
若是她力气稍微大了,那凌彻的经脉就毁了。
柳琰深吸一口气,收了脸上的笑意。
“国公等会若是觉得疼,一定要说出来。”
凌彻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因为刚刚排毒时候的疼痛让他不好受。
柳琰重新取了针,对着穴位刺了下去,然后手上运起了之前十分之一的功力。
她轻声问道:“国公可有感觉好点?”
凌彻淡淡回道:“没什么感觉。”
柳琰听闻加了一点点功力,然后又问道:“现在如何?”
凌彻现在只觉之前麻木疼痛的下肢被注入了一缕温暖,虽然不多,但它流过的经脉都舒展开来,让他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听见柳琰的询问,他便轻轻“嗯”了一声,里面带着些许放松。
柳琰听见凌彻这一声应答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随即给其他穴位也施了针,用相同的功力去温养经脉。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忽急忽缓的雨声。
都说这雨打芭蕉带着几分愁绪,柳琰现在看来,雨打竹叶也带有几分。
施针结束后,柳琰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闷在衣服里面让她有点难受。
而凌彻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柳琰起身对着他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
“国公好好歇息,拜月希望国公爱护好身子,不要再不顾惜身子了,您已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
凌彻嗤笑一声,不知是不是腿疼缓解的缘故,他对柳琰说得多了些。
“可是有些人不是你不去招惹就会放过你的,越是权高猜忌之心就越重。”
柳琰心中咯噔一下,心好像被刺了一下,疼的她皱起了眉。
随后她就被千叶送了回去。
外面的雨还没停,她撑着伞走在千叶后面。
伞面上是嗒嗒雨声,雨脚从地面上跳起来,溅湿了她的绸缎鞋面,一阵凛风将雨帘吹动,沾湿了她的衣裳。
而这一下让在衣服里闷了一身汗的柳琰打了个寒噤。
这一晚,柳琰睡得并不踏实,她觉得自己很热,全身也酸痛,直到天蒙蒙亮雨停了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她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许久之前柳家是京都是有名的大家族,那时柳父在朝中身居要职,他为人正直清廉,不贪恋权势,朝中许多大臣都敬佩他的品性。
每日来柳府拜谒之人络绎不绝。
柳琰一出生便是柳家大小姐,京都之中有名的世家千金。
从她懂事起,家父便教她认字教她圣贤古文,还时常教导她要成为品行端正之人。
不知从何开始柳琰便端着一副大小姐做派了。
因为她明白她是柳家大小姐,她不能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伤了柳家的面子。
可是她不喜欢那样,端着那副表情寡淡的样子过日子她觉得很无趣。
她平日里读的书中所描写的生活可是十分精彩的。
柳琰很想去看看,但她知道,柳家大小姐是不能这样做的,所以她便将那份想法压下去了。
没过多久,在朝中左右逢源的柳父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了。
柳家没落了。
柳家搬到了京都外,柳父得了个闲职。
可柳父却依旧坚持品性,还教导柳琰贫贱不能移。
所以柳琰依旧端着大小姐的做派。
那段日子虽然不似以前,但还算得上衣食无忧。
柳琰本以为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没想到行重哥哥回来没多久,刚刚坐上龙椅的宋寅便以谋逆之罪灭了柳家满门。
谋逆?可笑。
柳父一生淡泊只为百姓,就算宋寅推翻了周家江山,他心里想的也是如何辅佐新皇,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
柳父身上所谓的罪名和谋逆不过是两朝皇帝心底的猜忌罢了,正如行重哥哥所说。
当柳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出了一身汗,里衣黏在身上,不过身上轻松了许多,那份热也退了下去。
她起身换了一身衣服,一推开门便看见在院中打闹的廿一廿二。
夕阳洒在两个少年身上,廿一捡起一枚小石子轻轻一抛,扔在了正在扫院子的廿二身上。
廿二脸色一黑,拿起扫帚就追着哈哈大笑的廿二打。
柳琰轻轻的笑了,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隋珠楼。
好像一切都和最开始不一样了,等落落调查到了当年的一切,那就早些结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