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凌彻怕柳琰医术荒废,从那之后请她去书斋伴读的次数多了起来。
柳琰得了这个机会自是笑脸盈盈。
那几本医书她早就读透了,现在去书斋也就是拿起医书装装样子,然后找准时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今日,柳琰见凌彻低头抄写着什么东西,十分专注,便用手撑着头,双眸含笑,正大光明的盯着他看。
行重哥哥这样竟还有几分书生气质在身上,柳琰心想。
等到夕阳落下,室内光线变得昏暗时凌彻才抬起头。
他神色淡淡,对着柳琰说:“今日就到这吧,明日拜月姑娘就不用来书斋了。”
柳琰起身行礼告退,离开书斋时她瞥见他又继续低头认真抄写了。
她明日其实也怕见到行重哥哥的。
因为明日是腊月二十六,是身为柳家大小姐的她的忌日,也是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忌日。
她怕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他瞧见了,因为那个样子的她一点也不好看,她不想他看见。
明明已快到年关,国公府里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喜庆的样子。
当柳琰走出隋珠楼时,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了。
细碎的雪花直奔柳琰的面容,和皮肤接触后化为丝丝凉意。
柳琰伸出手,却接不住一片雪花。
她轻叹一口气,对着收回的手哈了一口白气后便匆匆回小院了。
雪落无声,次日柳琰醒来时,雪还没有停,反而变得越来越大了。
柳琰起床换了一身白衣,拿起桌上的酒壶便推开了房门。
鹅毛大小的雪花从天上飘下,就连翠绿的竹叶也都被盖住了,四周一片白茫茫。
地上的积雪约有二寸厚,柳琰踩上去的时候可以听到“吱吱”的声音。
她扫了扫石凳上的积雪,然后坐下将酒壶放在没扫积雪的石桌上。
柳琰神色黯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然后她举起酒杯,对着白茫茫的天空说道。
“女儿不孝,未能亲手报仇,如今落得这副恶心模样也不敢去见你们。”
说完柳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不知是不是这鹅毛大雪掉进酒杯的原因,这酒穿肠而过时将她的心都冷得麻木了,让她直直掉下两行清泪。
之后柳琰便不再说话了,一杯接一杯的喝。
廿一廿二来到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柳琰的一身雪白仿佛要与雪花融为一体,她半趴在积满雪的石桌上,肩头也积了薄薄的雪绒,像是一条银狐裘。
她不停的饮酒,眼角脸颊上都染上一片绯红,是这白茫茫一片中唯一的艳色。
廿一连忙过去想将柳琰往屋里扶。
可他的手一碰到她一股冷意便传到他心底。
廿一皱眉,她是在这坐了多久。
“这又是在作甚,怎么和国公一样下这么大的雪也不好好呆在屋里。”
柳琰却伸手挥开了廿一的手,继续自顾自的喝酒。
“哎呀呀,别这样在外面喝酒啊,真是的,廿二过来搭把手。”
最后廿一廿二两人强行将柳琰架回了屋内。
没了寒风与飘雪,柳琰的脸更红了。
她趴在桌子上,伸手就要去抓桌上的酒壶,廿一瞧见了,立马出手拿了过来。
“拜月姑娘还是少喝些。”
柳琰此时虽然脑袋依旧昏沉,但隐隐约约能看清周围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屋里,又看到了站着的廿一廿二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随即轻笑一声,对着二人招手,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你们二人也来坐,陪我一起喝酒罢。”
廿二皱着眉不为所动,廿一则凑到柳琰身前说:“拜月姑娘借酒在消何愁啊?”
柳琰看准时机伸手夺回了酒壶,得意的举到廿一面前晃了晃。
“没事,就是想喝。”
廿一见她这副样子,伸手又要去夺酒壶,可柳琰已先一步将酒壶护在怀里。
“别抢,让我喝一点,让我喝一点。”
柳琰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竟带着点哭腔。
廿一廿二皆是一愣,然后他们就看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中砸下来。
廿一像是点着了火药引线似的跳到了廿二身侧。
“廿二你是看到的,这不关我的事啊,我还没抢到酒壶呢。”
廿二皱眉不语。
可能是在酒的作用下,柳琰又继续开口道,语气是从来没有的柔弱。
“你们陪我一起喝好不好?”
廿一廿二不说话,犯起了难。
这样的拜月他们从未见过,也不知道如何相处。
柳琰见他们二人不动,眼泪砸得更狠了。
廿一头痛,只得抓起廿二一起坐下来了。
他在心底乞求之前聪明又带着点小心思的拜月快点回来吧。
柳琰见状立马要给二人倒酒,廿二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酒太凉了,喝了身子会不舒服的。”
柳琰又垮起了脸,眼看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廿一连忙哄道:“没说不喝,没说不喝,廿二只是说要温一下酒。”
他一边说一边给廿二使眼色,廿二也明白了,随即起身去温酒了。
柳琰懵懵懂懂的看着廿一,也不再闹,然后傲娇的问道:“行重哥哥怎么不来看我。”
廿一抚额,这拜月姑娘还真是喝醉了,竟然还敢直呼国公的字,还喊得如此亲昵。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跟一个酒鬼讲道理,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国公一早出去了,等他回来了就来看姑娘。”
柳琰凑近廿一,像是要看清他的脸,然后她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了他的脸上。
“行重哥哥去哪里了?”
廿一只觉得自己脸上腾起了一团火,连忙向后仰去。
“我们都不知,只有总管知道。”
柳琰还想说什么,廿一便瞥到了提着温好了的酒回来的廿二。
廿一便连忙起身去接廿二,将他推到柳琰边上坐好。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拜月姑娘酒来了,喝酒吧。”
廿二见他神色如此慌张,沉着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还没喝酒怎么脸这么红?”
廿一没好气的看着他,伺候一个酒鬼是简单的事吗?
“没什么事,你管好你自己吧。”
然后柳琰坚持起身要给他们二人倒酒,廿一廿二只得喝下。
不一会儿,酒香满屋,房间里也热乎起来了,桌上的三位都有点微醺。
廿一一边说着自己在战场的经历一边拍桌,廿二双颊绯红端坐着看着眉飞色舞的廿一皱着眉。
柳琰也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期间还不忘给廿一与廿二满上。
柳琰这边屋内酒香暖暖,而凌彻却是孤零零的立在大雪中,只有千叶在他半步后给他撑着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