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之中早有凌彻之前派来的人，于是两人一到襄州，凌彻便将柳琰带到了城中一处小院前。

小院门是姜黄色的榆木，上面带着圈圈树纹，灰墙灰瓦，边上还带着一点青苔。

柳琰伸手轻轻推门，“吱呀”一声，院中的场景便呈现在柳琰眼中。

铺满青石板的小院，前边和右边各有一间房，院一角还有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将一大片阴影投在了院中。

这间小院不华丽，不讲究，十分普通，可柳琰看着却双眸颤动。

这时，凌彻伸手握住了柳琰的手。

柳琰抬头看向凌彻，他脸上神色轻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阳光洒在他头顶，给他的头发镀上了光泽。

柳琰觉得她看到了凌彻身上久违的少年感，一时间忘了表情，只痴痴的看着他。

凌彻加深了笑意，捏紧了柳琰的手，牵着她走进了小院。

层层叠叠的香樟树叶不经意漏下一两缕阳光，柳琰在凌彻身后看去就像是有光在他身上跳动。

凌彻带着柳琰进到正前方的一间房。

里面摆着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后面还配有灶炉。

凌彻将柳琰抱到椅子上，低头看着她，问道：“娘子，喜欢吗？”

柳琰用手圈住凌彻的脖子，笑着说：“喜欢。”

之后，两人将随身东西归置了一下，当柳琰抱着衣服进到右边的房间中时，微微愣神了。

这里自然是睡房。

可是，只有一张睡床。

柳琰觉得脸上有些灼热，强装镇定的给将衣服放好。

他们带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没一会就收拾好了，然后凌彻和柳琰出门了。

他们自然是直奔齐府。

这齐府本来是在市井中间，柳琰和凌彻越靠近四周越冷清。

等他们来到齐府门口时，四周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柳琰看向凌彻，狡黠的问：“准备好了吗？”

凌彻还没明白柳琰这句话的意思，他便感到一只手环上了他的腰。

紧接着他的手被柳琰用肩膀支起，他感觉到她在发力。

她想带他飞上去。

但是，料想之中的双腿离地没有到来，反而是柳琰带着他重心不稳一脸惊讶的向后倒去。

两人跌坐在地。

柳琰和凌彻皆是一愣，回过神来后，两人坐在地上笑了起来。

凌彻起身，伸手去拉地上的柳琰，问道：“摔疼了吗？”

柳琰伸手握紧了凌彻伸来的手，“不疼，只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凌彻轻笑，牵着她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那扇破破烂烂的门。

“那就正大光明的从门进去罢。”

柳琰和凌彻向府里望去。

雕栏漆柱的颜色已经退去，但就算如此也能隐隐窥见当时繁荣之景。

但此时院中只剩一片枯槁，杂草已有半人高了。

凌彻皱眉，“这样子很难再有发现了。”

柳琰看到这场景心中也是沉了沉。

这时两名小厮从一旁飞身到凌彻身前，对着凌彻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国公，这是我们搜寻到的东西。”

这正是凌彻之前派来的人。

凌彻抬眼扫过小厮呈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府里不常见的东西。

一个雕花银盒，上面的花纹是大朵大朵的花，有些俗艳，不像是大户人家会用的东西，倒像是勾栏里的姑娘用的。

还有一个腰牌，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几道纹路，如水如风包裹着四周。

还有一柄短刀。

凌彻看过去时，眯起了眼睛。

柳琰见状问道：“行重哥哥可是认得这东西？”

凌彻正欲开口，一声“沙沙”声传来，像是有人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柳琰立即转身向大门掠去，伸出一只手，准备随时扼住门后之人的命门。

可当她看清来人后，便一脸错愕的收了手。

柳琰皱眉，“廿一？”

门后之人正是廿一，他现在的样子不算好，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疲倦，也没有往日的嬉笑了。

看来之前廿二说他心情不好是确有其事，不是想偷懒的借口。

廿一低头喏喏道。

“国公，柳姑娘，我只是想过来调查调查，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没想到让你们受惊了。”

柳琰自然是相信廿一的，看他脸色不好也不好多问，便对他说：“这些日子操劳了，你先去你们歇脚的地方好好休息下罢。”

廿一正欲告退，凌彻却出声叫住了他。

“站住，你先来解释下这只匕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这只匕首凌彻自然认识，甚至可以说他很熟悉。

这是军中的统一的匕首。

其实这不是凌彻第一次来襄州，他当年追随宋寅的时候便来襄州打过一次仗。

他记得敌军快要崩溃之时，为了污蔑他们，自己屠了周边一两个小村子，好让襄州城百姓将他们认为是穷凶极恶，赶尽杀绝之人。

当年他虽然收到了内线的消息，立即带人赶到村子里。

可他却还是到晚了一步。

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被杀完了，敌军也已经离开了。

正当凌彻准备离开时，不远处村舍牛棚边的草垛动了。

凌彻以为是伏兵，立即让周围的人警戒。

然后一个小孩的头从草垛里探了出来，他见到这么多人出现在他面前，有高兴，也有害怕。

凌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用手抚摸他的头顶说：“你在这多久了？”

凌彻的这个行为让小孩眼中亮起了光，懦懦怯怯道。

“昨天晚上我姑姑不让我在家睡，我便来牛棚睡了，半夜来了好些人，外面好吵，我不敢出来，怕他们见到我打我。”

这个回答让凌彻一愣，他又问道：“为什么不让你睡屋里？还有，为什么看到你就要打你？”

小孩眼中出现了一抹犹豫，这人主动来和他说话，见到他也不骂他打他，他害怕告诉他自己的事后，他也和那些人一样讨厌他。

但是，他好像不忍心骗他。

小孩鼓起勇气，绷着脸说：“因为他们都说我会克死人，所以他们见我就会打我。”

凌彻一愣，又问：“还有亲人吗？”

小男孩说：“只有这里的姑姑了。”

凌彻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小男孩本来以为他知道后一定会离他远远的，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他呆呆的问道：“你不怕我吗？”

凌彻笑着说：“我家里人也都死了。”

小男孩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凌彻继续道：“不过跟着我就要上战场，你现在不会武功不会打仗可以慢慢学，但是在战场上没人护得了你的周全，你随时可能死。”

小男孩心底的酸涩越来越多，第一次有人想带着他了，第一次自己不是被所有人嫌弃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但他笑的很开心，一边胡乱的用衣服擦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道。

“我想和你一起走，我不怕上战场，我不怕死。”

凌彻起身看着他，没有之前的怜悯，眼中多了几分正色。

因为之前对他来说是安抚难民，而现在是在和部下对话。

“不管你之前如何，以后你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我凌彻的兵，我保证不会抛弃我任何一个兵。”

小男孩眼中跳动的光更多了，终于有个地方是属于自己的了。

凌彻继续道：“今天刚好是二十一日，以后就唤你廿一吧。”